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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道口风云录|文明一半: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2018-10-10  本文已影响121人  名贵的考拉熊
文明一半

如果我大胆,就像那个将《无极》解构为“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人一样,也许会开开《向世界挥挥手》的玩笑,说它是“一只袜子引领的旅途”。

故事起源于“我”在天台遇见一只从天而降的袜子,“我”既没有抓住袜子,也没有抓住女友,分手、离职、变穷光蛋一气呵成,于是“我”——“一只鸟”决定返回家乡,并看望四散的朋友们。

那些名字奇奇怪怪的人接连出现,携带荒诞或平淡的故事,聚散离合经历一个遍,就在你几乎忘记“一只鸟”启程的理由时,关于袜子的超现实主义得到了解释:“你在楼顶,哪里来的袜子呢?你抓的不是袜子,你抓的是你的心。就算没有一个袜子飞过去,你还是会跳楼,还是会徒步回家。

于是我开始推翻之前对各个人物的刻板定义,把那些名字,“单身猫”、“一只鸡”、“虫子”重新盯了盯,隐喻使人着迷,你永远做不到对自己的解读深信不疑。对我来说这些名字的最大好处正是尽情使用想象力。

我与作者聊过很多,但从没问过笔名的含义,于是我单知道他很文明,不知道他怎么一半,看到最后一章时的一段话,顿时乐不可支:“你不但车没有牌照,你连驾驶证都没有,你太不文明了,你哪怕有一半文明的地方也不至于给咱们家乡抹黑吧?”

这个笑点实在是太私人了,而阅读刚好像孤身上路,当作者通过写作虚构了一个世界,一段旅行,在里面掺杂了真实的、私人的回忆,作为访客的我们触碰不到那些。我们只能自顾自地欣喜或悲伤,看着“一只鸡”向往大海,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些文字的意义就在于它会使你想起一些事。作者坦承他的记忆力很差,如果不写下来很多东西就不见了,而他不喜欢那样。

我想他一定不擅长告别,在这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以下对话,“一半”代表“文明一半”,“考拉”代表“名贵的考拉熊”)

考拉:在自述里你说《向世界挥挥手》起源于2017年5月的一场梦,醒来后就着酒完成了这部作品。梦和酒,这太有迷幻气质了,那段时间你的心境是怎样的?

一半:迷茫,恐慌。

考拉:因为毕业临近?

一半:那时候其实已经毕业了,在北京讨生活。当时家里出了一些事,但是自己无能为力,讨生活的日子也不好过,很多情绪堆到一起,也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甚至找不到自己的个人空间,就经常喝酒,就是那种感觉。我看你在《告别家》、《北京偏北》里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考拉:我是今年毕业的,心态是紧绷了许多,以前不考虑的事现在躲不掉。

一半:对,躲,这也是那本书里提到的,也算是我的一个缺点,我父亲很早就说过我,躲避解决不了问题。

考拉:在那样的心境下,《向世界挥挥手》依然是语言很有意思的作品,不是大开大合的爆笑,而是冷不丁戳你一下腰眼。这挺符合你给我的印象,就是表情不算丰富,内心百转千回。

一半:其实,我更偏向于把这种感觉定位为“无奈”,我不相信有谁能解决所有事情,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感觉到无力感,无力感却想抵抗,就造就了那种感觉。

考拉:我喜欢这样,有自嘲精神,能把忧愁啊苦恼啊稀释一下。

一半:嗯,也不能活得太愁苦了不是。

考拉:其实你那会儿才21岁,大学毕业不久,书中种种“旧友的变迁”是根据什么创作呢?

一半:考拉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觉,毕业前的某个瞬间,或者你工作中某个同事突然离职,你跟他告别,大家都觉得没必要太苦闷,可是,仔细一想,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虽说各自留有联系方式,却不会联系,但这个离开的人确确实实存在过你的生命中,就那么毫无羁绊地离开了,这种感觉让我经常难受。

考拉:我这方面的想法比较鸡贼,相比告别我更害怕看自己喜欢的人一点点市侩与混沌下去,于是以这个为理由安慰自己,见不着就见不着吧,反正到最后大家也干干净净的。

一半:无关鸡贼与否,也是一种处理方式,我可能只是更偏激。

考拉(笑)我的毛病不是躲,我是和稀泥。

一半不算和稀泥吧……

考拉:但看小说,我以为你和我的忧虑是一样的,因为不管“单身猫”“狗哥”还是“老绵羊”都变成了与“我”记忆不符的模样,我以为你难受的地方也在于此。

一半:其实我是觉得,他们的结局不管怎么变,都是变好了的,那些是我觉得值得高兴的,相反,外面的那层与记忆不符更像是一层伪装,倒还能接受了。

考拉:书中人物大多是由动物命名的,可以挑几个讲讲名字与他之间存在的联系吗?

一半:说一下那个单身猫吧,我家曾养过的最后一只猫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父母外出打工,把猫寄存在了我奶奶家,但是,那只猫就整天卧在屋顶,谁叫都不搭理,最后饿死了。这个事对我影响挺大,我总觉得那只猫是有灵性的,它懂得情感,但是它被情感锁死了,所以,书里的单身猫,是参照了我家的那只猫,他也是一个被情感锁死的人。后来,我觉得,他应该走出去,所以,给他设置了后面的戏份,但是,可能是当时我太小,时间太久了,我差不多忘了我家那只猫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它死了之后怎么处理的,所以,全书几乎没有出现“我”和“单身猫”的交集,我宁愿相信,他奔去他自己的生活了。

考拉(目瞪口呆)我完全没想到,我以为单身猫的原型也是一个人!

一半:是的,单身猫原型是一个人,书里的“单身猫”、“老绵羊”、“田园犬”是我大学时的三个好朋友,这本书的三个角色原型是依他们写的,但是,这个角色在成型的时候我加进了其他东西。就像“单身猫”,那个角色的人物原型小时候确实是经常被父母锁在家里,但是,那不是我叫他“单身猫”的原因,我家的那只猫才是。

考拉:这让我觉得你是个从骨子里就浪漫的人,你纪念一只猫的方式很特别。

一半:生命中总有很多东西是舍弃不掉的。

考拉:我小时候也养了一只猫,懒、胖、馋,后来我妈把它送人,我问那人喂它吃什么,那人说吃剩下的就给它两口,我为这件事难过得不行。在我这儿是个宝贝蛋,在人家那里就像个驴屎蛋。

一半:对啊,但是我们又没办法。农村养猫狗,大多如此。

考拉:嗯,相处方式的确不一样,那人说这只猫来了后整天跑出去玩儿,一点也不懒,看来也很开心。

一半:说起来还有点伤心,离开原主人连个难过都不表示一下,自己还玩欢脱了。

考拉(幽怨):对啊!我直到现在都是喜欢猫胜过喜欢狗,简直像《罗马假日》里赫本公主说最喜欢的城市当然是罗马一样。

一半:哈哈哈哈哈,其实,那个田园犬里面的很多元素也是依照我家猫同时期的一只狗写的,我反而喜欢我家的狗多一点。

考拉:我有个问题特别想讨论一下!印象里大部分公路片,像《摩托车日记》啊《无人区》啊,都会在路上遇见性工作者,《末路狂花》是女性视角,还出现布拉德皮特勾引女人然后偷钱跑路(反向仙人跳?),在《向世界挥挥手》里你塑造了“一只鸡”这个仅看名字便有丰富联想的人物……为什么会这样?公路题材难道具有一种“快让性工作者出场”的法则?

一半:我是属于天生怀疑男人秉性的男人,对很多公路片来说,无拘无束地在公路上驰骋是很多人想要的,这时候再因此有一段两性感情出现,适当助长这种自由感,可能更容易刺激观众吧。我记得有个电影导演说过,电影就是很多人在一个房间里做梦。所以,春梦是很多人想做的吧,这可能就奠定了这种基调,后来的人都喜欢把这个加进去。可能很多公路片对人们来说是逃离生活,包括固定的感情。

考拉:美国公路片里不是经常在黄沙遍布的地界开敞篷车么,我以为敞篷车代表开放、自由,荒原代表粗野、原始欲望,直到后来看本山大叔的《落叶归根》,已经那么惨了还要打擦边球,才发现跟这些也没啥关系……

一半:哈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对公路片的一种反向解构吧。

考拉:那书中的“我”跟你相似之处有哪些呢?是不是本身你也有逃离生活的愿望?

一半:其实我朋友看完之后,没有人觉得书中的“一只鸟”和我有相似的地方,完全就是两种人。但是相似的地方可能就是当时的我想回家,特别想回到家里去,特别向往回归到一种感情里去。

考拉:生活里你是重度精分患者,会不会是因为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却主修了表演专业?

一半:精分的原因可能就是这个,很多人都说演员需要两张脸,一张在台上,一张在生活。这个有时候搞得我很混乱,就是会不自觉地把戏里的东西带进生活中来。这不是好事,但影响是很大的,确切点说,在别人看起来会很神经病。

考拉:哈哈哈哈哈哈还好还好吧~

一半:但是,现在我已经看开了,我更偏向于把这种精分归类于天性,童真。我有时候在路上听着音乐会突然想到某个音乐片的场景,会忍不住地跳一两下,或者小幅度地做些动作,最常见的是我经常喜欢以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台词,早起刷牙看着镜子,走在路上看着地面,后来有人看见了,就觉得有些神经病。

考拉:那半半在台上出演的比较满意的角色是?

一半: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让我很满意的角色,因为回头看的时候,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这也是我不喜欢看我演戏的录像的原因。

考拉:我又得跑一下题,演员找到可以“本色出演”的角色是不是……奇迹?我自己胡说的啊,表演这事儿是变成另一个人,忽然让演出自己本色也挺难的?

一半:没有本色这种事吧,我觉得没有人能概括一个人的本色的吧,或者,你拿来一角色,说这角色就是你,你本色出演就够了,那我肯定懵圈,因为我不知道我本色是啥样的,我觉得我本色挺复杂的,一个角色概括不了。其实,布莱希特的间离派就刻意在避免让演员进入角色,他要求第一自我监控第二自我试图打破戏剧的沉浸感而创作,这个我觉得是很伟大的。

考拉(已经听不懂了):哦~你最爱的电影和演员都是哪些呢?

一半:我最爱的电影是《爱乐之城》,最喜欢的演员我说不上来,但是非要列举一个的话可能是安德鲁·加菲尔德,当然,我不是说加菲的戏很好,很多演员的戏比他都好,但是这种事实在难以评估,有的电影里的有的角色被一些演员塑造得实在难以挑剔,可是,我也很难去喜欢这个演员本人,只能说,这个角色很打动我。所以,我其实一直琢磨不透,我到底喜欢哪个演员。《泰坦尼克号》我也很喜欢。

考拉:再次出乎意料哎,我以为你会说一些小众、古老的电影……这几乎是大家回答此类问题时的倾向,然后盯着对方茫然的脸在心里暗爽——对我就是这么干的!

一半: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也隐瞒不了,我很多壁纸、背景图啥的,都是《爱乐之城》,没办法,就是喜欢,我记得之前豆瓣有个讨论,“最想活在哪部电影或者哪个导演的电影世界里?”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爱乐之城》,我一直觉得能在一个充满音乐可以随时跳舞的世界里是很爽的事(虽然我跳不好,但是我就是喜欢蹦跶),以至于后来我觉得能在公众场合舞蹈的民族幸福指数肯定也高,因为是有机会去选择开心的,中国人就太严肃了,大家都在追寻成熟稳重,我其实觉得有时候幼稚挺好的,反而会开心很多。

考拉:也对,现在大家都端着,谁也不愿意先暴露“正常人体内的神经病,玫瑰脚下的泥土”……加菲的蜘蛛侠是我心里最帅的一个版本,可惜项目停掉了。

一半:我最喜欢的一版蜘蛛侠也是加菲。

考拉:拉回小说创作,与“艳遇”相对,公路片里也常常设置一名代表“初恋”“纯真”的人物,而“四月”是《向世界挥挥手》中为数不多的名字与动物不沾边儿的人物,另一个是胖子。这两位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呢?

一半:我不知道你写东西的时候最喜欢用到的元素是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可能每个时代的创作者都有每个时代的创作共性,或者偏爱的创作元素,我最爱的就是“家”这个概念,因为咱们这一代人好像对家的概念是特别缥缈的,不论从买房来说还是父辈离家务工也好,甚至到了后来,大家工作恋爱,仿佛,家这个东西,在当今社会来说,总是有些抓不住。所以,我就特别想在我的小说里表现我对家的向往,因此,家几乎在我每部小说里都有提及。那四月和胖子,就是在这样一种诉求中存在的,他们是我的一种向往,一个有趣的儿时伙伴,还有一个儿时我第一次真正认识理解女孩儿时的那种害羞与狂热混杂的感情。所以,他们对我来说是本质的东西,不用修饰的。

考拉:那我之前的解读就太险恶了……

一半:你怎么解读的,给我讲讲,我特想听。

考拉:我之前是以为……胖子和四月是小孩子时认识的,比较纯洁,长大之后认识的朋友都有点儿禽兽……(改口)也不是禽兽,太粗暴了,反正就是长大之后不纯洁了,所以用动物命名调侃一下。

一半:哈哈哈哈哈哈,那倒不至于,毕竟他们是我好朋友或者我心心念念的事物,我不希望把他们搞得那么“禽兽”。

考拉:故事的结局“我”终于回到了故乡,但情人分手,旧友离散,遭遇了几场悲剧,甚至故乡也变了样子,“我”的这段旅程以喜感的方式开始,最后却很惆怅。“我”又获得了哪些呢?

一半:就是体验,给自己的人生留下的痕迹。

考拉:所以“痕迹”,这是你所看重的,不是“终点”。

一半:总感觉现在时代太快,这么多重要的事情,大家总是会很快忘记,我记性不好,所以,特别害怕这种忘记,不论如何,我希望曾经发生过,就能存在于我的生命中,而不是简单寻求一个结果。我不看重终点,终点对我来说,意义小于体验经历的过程。

考拉:距离《向世界挥挥手》创作已经一年,脱离那个时期,你对世界新的感悟是?

一半:还是经历,包括工作也好,家人也好,最重要的是在一起,做什么,不是做到了什么或者买到了什么。我其实更加喜欢失败带给我的感觉,因为真实,因为无力,让我特别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我在做什么和我想做什么很重要,去做最重要。别的,无所谓吧。

(完)

往期访谈请戳:交道口风云录                  下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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