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出了肿瘤医院的大门，我突然有点难过。可能因为今天腊八节，而我没有如期像小时候那样吃到北方腊八节特有的食物"腊八坨"。也可能是刚上了地铁，刷到同事更新的微博深有感触。

北方的冬天，总是能如期等到下雪天的到来。每年腊八节的前一晚，家家户户都会自制一碗"腊八坨"，在碗里倒七分满的开水，里面放入切好的胡萝卜丁，红糖，再放一根细线进去，然后放在窗外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冰冻，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打开窗户，便能看到一个碗状的、咖啡色或浅粉色的巨大冰块——"腊八坨"。

闺蜜朋友圈盗来的图

 上海的腊八节下了点小雨，出了地铁站口，再回头翻了翻同事刚发的微博，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是做临床试验的，可能很多人对临床试验都没有概念。简单来说，就是国内外的专家、药厂研究出来新的药物，或者是在国外已经上市的药物，我们负责招募符合条件的病人，用以研究这个新药的药效是否比目前临床上使用的药效更好。也许很多人都会说，这不就是相当于"小白鼠"嘛。我做的的项目是非小细胞肺癌的，而且是在肿瘤医院，发自内心地说，临床试验对于癌症患者来讲，真的是曙光。符合临床试验入选标准的患者，一旦参加了临床试验，用的药物都是免费的，按用药周期做的一些检查也都是免费的。恶性肿瘤的病人，一次化疗要用好几瓶药，而一瓶化疗药的价格至少四五千吧。我们经常喊着生不起病，穷人的家庭，得了癌症就等于直接判了死刑。临床试验可以让病人用到最前沿的药物，尤其对于癌症患者，新药就是希望啊！

 同事微博上说"以为2017年是个好的开始，没想到几个老病人都疾病进展退出我们的临床研究了，2017的开始，着实有点难过。"

我和发微博的这个同事共同做这个肺癌的项目，或许我们都是内心柔软的姑娘，所以才配合默契，相处融洽。

这几个老病人都是非小细胞肺癌，用我们的试验用药已经半年多了，情况一直都还不错。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身体消瘦，但心态一直都很好，特别善良。我们的试验每次用药周期都要做个问卷，可能因为她小学文化水平，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每次来做化疗的时候，我都耐心地给她念好多遍，解释好多遍问卷的内容，这样她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就记得每次我问完她出院以后的身体状况，她都会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只有你们对我最好了，只有你们最关心我......"我从老太太枯瘦如柴的手掌传来的温度里，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今天早上刚到医院一会，老太太的老伴来找我，问我能不能跟医生商量商量，让他们继续用我们的化疗药物。他脸上表情凝重，我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我才知道，原来老太太这次的肿瘤评估结果出来了，她发生了脑转移。医生的建议是做放疗，控制脑转移，当然，我们的试验用药就不能继续用了。他开始表情凝重，后来几乎都是央求的语气:"我老伴用了你们的药，体重也上来了，胃口最近也挺好的，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不能做化疗了呢？你们能不能再跟医生商量商量，让我们继续用药啊，我做生意也赔了钱，手里确实也没钱再负担得起这么昂贵的化疗药了……"

我听了鼻子一酸，想起老太太每次握着我的那双手，我都不知道，也不忍心告诉他们这个残忍的结果。"肿瘤的病人如果用某一个化疗药物疾病进展了，或者肿瘤扩散转移了，那就说明用这个药已经控制不住肿瘤的增长了。需要换一种新的化疗药了。"我故作镇定，尽量简洁明了地告诉他需要停止用药的原因。

参加我们临床试验的病人，从他们用我们的试验用药开始，到疾病进展退出我们的试验，后期这些病人的病情，用药以及生存期的情况都是我们需要收集的信息。肿瘤的病人病情变化得比较快，所以我们经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病人从状态良好，到疾病进展，再到打电话获知死亡。我们经常在短暂的时间里，和一个陌生人从相识到熟悉，再残忍地被告知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大家可能都知道，在医院工作久了的医务人员们，大都看起来比较冷血。见惯了生死所以麻木不仁。但我还不是，或者说，还没到那个程度。对我来说，我就如同最近热播的韩剧《孤单而又灿烂的鬼怪》里的那个鬼怪一样，每经历一次生命的陨落，都是一次内心极度的痛觉体验。

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临床试验，有更多的贫困家庭，看不起病的人能有机会了解，并在需要的时候能来参加临床试验，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获得帮助。我还希望，那些加班族，为了工作生活不要命的人，能够多关注和珍爱自己的身体，一旦健康被透支，是花多少金钱都弥补不回来的。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健康、精彩地度过自己冗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一辈子，看似漫长，实则也是转瞬之间。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有好的未来。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