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2019年1月4日，大傻和月月新婚，我被选为伴郎，红光满面，步步荡漾。
伴郎有四位，两个是熟人，康子和汪言，另外一个听说是大傻和月月的同班同学，我没同之见过面，也不清楚是否有我半分英俊。
提到汪言，这货很不要脸，厚颜无耻的程度，在联系人列表中，绝对可以荣登榜首，再加个金色的星星标志，悬挂在月落星沉的夜，做自命不凡的单身狗。当听闻自己被挑选成为伴郎那刻，反应剧烈，居然比我还荡漾，走起路来一个趔趄一提鞋，再一个趔趄他就炸毛，直接把鞋蹬飞，五米。鞋在飞出时，还不忘喊：“去你妈的，晦气玩意，老子是伴郎。”
作为新生代F4的主导人物，我严重鄙视他。
1
婚礼进行，宾客满席，司仪入场，新郎入场，伴郎伴娘入场，新娘入场。
在婚礼开始前，汪言找过我，面部猥琐，干咳了两声，激动的问：“啥，那啥，轮到一会我们上场的时候，胸前足球最大的伴娘留给我，行不行？”
我说：“足球？什么足球，伴娘们还有余兴节目吗，我怎么不知道？”
汪言说：“不是足球，是波，波浪的波，大波的波，大波的...波！”
我说：“这个啊，康子那边已经有人内定了，刚刚还看着拽着某位伴娘去酒店包间加深感情去了，他的啊，我劝你别想。至于我吗...?”
汪言说：“两盒南京，再多没有。”
我说：“成。”
之后入场前，在幕后等待，汪言排在我前面，是第一个。我忽然发现，他的腿一直在抖，有节拍的那种，悄悄问他：“你在干吗？莫不是你右手边的波涛汹涌，压得你喘不过气？”
他义正言辞，说：“我恐婚。”
我说：“去你大爷的。”
司仪握着话筒，说：“有请伴郎伴娘入场！”
音乐适时响起，放的是《非诚勿扰》男嘉宾入场音乐，但我无心留意，因为我在直勾勾的盯着司仪，并且数脚边的马卡龙气球，花花绿绿，不对？怎么会有绿。
我吓尿了，这场合太过庄重，以至于司仪下巴有根胡子没刮干净，都一清二楚。再看汪言，这货竟然步伐稳健，从容自若，分明就是个二婚头子，还对我说恐婚，去他二大爷。
司仪说：“有请新娘入场！”
幕后大门轰然打开，月月身着纤薄的雪白婚纱，裙边缀满星点，被帕灯点亮。她细细的捏着裙摆，轻缓的迈上舞台，笑意盈盈。
耳边响起音乐，是刘晨希的《专属情歌》，歌里这么唱：
如果命中注定我们在一起，请抓住我的手别放弃。
未来的路也许是一个谜，认定了就用心追寻。
轻薄的头纱突然出现，划过头顶，在空中汇成一道耀眼的银河，然后落在了月月头上，不偏不倚，一切都很完美。
大傻走上前去，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千言万语都表达不了一颗我爱你的心，老婆！我爱你！！！”
我爱你这三个字说的尤为热烈，像夜空漂泊的云对明月止不住的思念。
汪言突然急了，用力推搡我，说：“快看，你快看，这他妈是不是爱情！他妈的这就是爱情啊！老子也想要爱情。”说完，他哇的一声没忍住，哭了。
我说：“是的是的，你也会有的，你他妈哭什么。”
2
说到爱情，婚礼结束后，没过几天。大傻组织喝酒，在他家院子里摆放的折叠枫木桌，头顶是拼命发亮的白炽灯，清晰足以看见眼角的微醺。
众人喝的七荤八素，酒瓶子丢的到处都是，杜康一入口，一醉解千愁。
汪言怒了，猛灌了一口，说：“杜康随我入洞房，光屁股对着我，都解不了我的愁。”
我说：“你什么愁？人家杜康跟你什么怨？你不要败坏人家好不好。”
汪言嘬了一口烟，说：“你看康子那贱样，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一周不到，就勾搭上了伴娘，还非要把酒言欢入闺房。我他娘的气不过，非得拆了他俩不成。除非你们谁给我找个对象！”
汪言这人不差，就是嘴臭，曾经有过梦想，当个流浪天涯的歌手，行走在各个城市的街头巷尾，为世界唱歌，给自己鼓掌。为此在高中期间学习过两年声乐，经过他不懈的努力，终于被声乐老师逐出师门。
声乐老师说：“你很好，唱的很好，刻苦用功，锲而不舍，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我发现我教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汪言不依不饶，从镇尾处的琴行，花费了三百块，淘了一把琴头有过裂痕的烧火棍，转头报了吉他班，誓死捍卫音乐梦。学了半个学期不到，他心疼的啃着臃肿的蹄子，哭着说：“太他妈难了，是哪个王八蛋说学习不分早晚，只要有心就可以一定成功的。我手指头都磨出脓包了，也没见老茧上了我。”
我说：“要不换一个梦想？”
后来他的确换了，改写文章，但文笔拙劣，像大抵小学生的随笔日记，实在不忍直视。
汪言说：“难道我注定一事无成？”
我说：“要不再坚持坚持？”
他坚持了一年，用家里给的生活费，多出的一部分买书，从青春文学读到增广贤文，文笔与日俱进。后来他开始写情书，给丽丽的，我看过几篇，有几句我觉得不错：
我的世界是很小的，那里林立着一座座山川，一条条溪流，有雨水打在乔木叶上的声响，有田野里阳光邂逅麦浪的景象，有四季如时更迭一同抵达的暖风。如果不曾遇见你的话，那我一定认为世界里什么都不缺少。
汪言和丽丽相识是在网上，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公园，情人节前夕。汪言拽着我来到停车场，独自去了不远处的一辆车上，我在原地等候，过了一会他回来，手里捧着玫瑰，有七束。
我愣了一下，说：“卖花的不蹬三轮摆地摊，改用轿车同城速运了？”
汪言说：“朋友卖的，正好我明天用得到，顺便捧个场，不贵，友情价七元一束。”
我说：“可批发市场单支的零售价才三元啊。”
汪言说：“啥！”
在汪言的惊愕下，七束鲜活的玫瑰沿着花边缓缓绽开，艳丽动人，在月光的折射下，仿佛露着笑意。
回家后我上网查了一下，七束玫瑰的含意，是我在偷偷的爱着你。
3
隔天一早，汪言赶去和丽丽相见，背包里装着那七束玫瑰。丽丽很开心，拿起来就往鼻子里嗅，发觉不对劲，沁人心脾的感觉没有出现，反而有股菜煎饼和韭菜包子的味道，还是吃剩下的那种，气味太过浓烈，有些刺鼻。
汪言讪讪的挠了挠头，说：“不好意思啊，我担心把花搁置一晚的话，会活不长，想着放在冰箱，但又准备瞒着家人，最后没办法，我把它藏在了朋友家的冰箱里，也没注意里面装了什么饭菜，来之前才拿出来。”
丽丽笑了，觉得汪言傻得可爱，把玫瑰放在一旁，凑到汪言眼前，说：“没关系啊，反正我要你，又不是要玫瑰。”
她拍下了玫瑰，发了朋友圈，上面写着：对不住了各位，年纪太大，经不起凶，只能被宠了。
爱情真让人搞不懂，像汪言这么猥琐不要脸的人，都会有人觉得可爱，被人笃定，这太让人难过了。
丽丽有着一头清爽的长发，带着金丝边眼镜，一米六七的个头，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她很爱笑，擅长带动气氛，引着旁人一起笑，不像内向的女孩一样笑不露齿，她是仰着头笑，张大了嘴，不顾形象。
这样的女孩不可爱吗？汪言说，可爱，而且很爱。
去他妈的又是一碗狗粮。
丽丽是在读大学生，学的中医，未来就是一位圣人，跟锦旗肯定密不可分。
小时候她的父母教导她，要好好学习，取得好成绩，上个像样的大学，毕业了才可以找到体面的工作，朝九晚五，过幸福生活。恋爱什么的先别顾，父母是过来人，在激情的年纪找到长久的爱情太不容易，最后自己千疮百孔还落下了前程，这样不好。
她深信不疑，直到遇见了混蛋汪言。
丽丽问过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汪言想了很久，认真的说：“我最希望未来能够去做的，总共有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在生活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开一家小餐馆，我当老板，规模不需要很大，也不需要装修的多么华丽，朴实一些就好，大部分呢，就负责接待在外沐风栉雨，饱经霜雪的人。他们活得艰辛，吃了很多生活的苦，会习惯一个人在角落的桌上喝闷酒，如果被我偶然撞见，我会递上一支烟，送上两瓶酒，我一瓶他一瓶，对着瓶口就吹。听他说说不曾向家人提起的辛酸，如果他不讲，我就让他付钱，外加老板的服务费，昂贵到让他骂娘。等到夜里下班回家，我就打开台灯趴在书桌上把这个人的故事写下来，不提及姓名，不扰乱生活，只是把听闻的辛酸写在纸上，让别人看到，妄图世间多一丝纯良。”
“第二件事情呢，也很简单，我的身边要有你，当然了，你是老板娘，钱归你管，送的烟酒全记在你的头上。”
丽丽听完哈哈的笑了，说：“你真败家，钱归我管，烟钱都不给你信不信，还有啊，你抓紧把烟戒了，我家没人抽烟。”
汪言说：“叔叔呢？”
丽丽说：“我爸不抽，但他嗜酒，经常喝到断片。”
汪言说：“这感情好啊，未来我提两箱红高粱去探望他，把他陪得高高兴兴，然后我掏出一根烟，递到他嘴边，说叔我来给你点上，他说我不抽，你抽就行。这样不就算是征得同意了吗！”
丽丽说：“别贫嘴，必须戒掉，为了你的肺。”
汪言说：“那我天天吃夫妻肺片，多长两个就可以随意嚯嚯了，哈哈哈哈...”
4
有了爱情滋润的汪言开始变得骚包，他说：如果你想拥有一个糖果味的人生，那你就要先去爱人。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仿佛就跟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一样，每天只要能够见她一面，就可以欢天喜地一整天，不小心听闻她向旁人谈及自己时，就会紧张到走路直跺脚。在这个人存在的日子里，窗外的景色好似被加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变成了暖色调，就连正午刺眼的眼光，都变得温淡许多。
可我对丽丽不一样，哪怕我只是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声音，都有可能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滤镜和糖果味人生什么的，通通不需要。我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给她，可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汪言说这些的时候，我们正在去理发店的路上，我分明看到了大傻握方向盘的手，打了个寒战。
我趴在大傻耳边，说：“你好好开车，忍这逼一会，生命诚可贵，爱情是狗屁啊！”
到了站。
我和大傻同声：“下车！”
汪言下车。
“一会理完发，打电话call我们。”之后我们去了蛋糕房，汪言对此不知情。
推开门，琳琅满目，样式不一，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的柜台里，油脂泛着金黄的耀辉，稍微不暇便晃瞎双眼。之中有布朗尼的黑森林，奥地利的史多伦，只在报纸上看到过的名派波士顿，和蛋糕中的极品慕斯。
我们没买，不是因为囊中羞涩，最主要是另有觅见。
晚饭，众人落座饭店，汪言做东，提前补办生日宴。
大傻从桌下掏出蛋糕，我们齐声大喊：“Surprised！（惊喜）”
汪言愣了一下，过了数秒，说：“啊，你们真他妈的太好了，我好开心啊，这蛋糕贵不贵啊。”
我说：“不贵。”
汪言说：“那我不要，衬不上我尊贵的身份。”
我说：“那贵。”
汪言说：“那我更不要，老子付不起钱。”
我问：“你他妈的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买蛋糕了？”
汪言傲睨，说：“对啊，把我丢在理发店你们就溜，就开始觉得可疑，等你们回来后，老子一直盯着后备箱使劲看，里面的秘密绝逼不可告人。”
这狗逼，竟然这么聪明。
我说：“那你就不想知道蛋糕长什么样子？拆开看看呗。”
包装拆开，抽出了蛋糕，汪言愣了，这次是真愣，手指头夹着的香烟掉在了地锅鸡汤里，滋的一声就熄灭了。
上面印着一位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女，头部是烈焰红唇，胸前点缀两颗紫皮葡萄，浑圆挺翘。葡萄被汪言吃了，他正义凛然，说：“此乃污秽之物，为了不玷污各位的双眼，小爷替你们灭它丫的。”
后来汪言开学了，与丽丽不在一座城市，是异地。
三月的晚风掠过湖面，皱起一层波纹，携同炙热的牵挂藏进山岚，缓缓飘向有她居住的天空，放声想念。
5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试图了解她的一切。
她过往经历的伤痛，拥有的快乐，短暂的幸福，像是一部自传影片，那些你未能参与的曾经，你真想连一帧一丝都不愿放过，认真观看到落幕离席。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愿意读她喜欢的书，听她彻夜循环过的歌，尝试做她热爱的事情，体验她的生活。
因为这样，在未来看不见的日子里，可以更好的想她所想，爱她所爱，互敬互谅，你是她，她是你，不分彼此，只为更好的在一起。
汪言这人很没品，尤其是衣品方面，称得上是时尚界的地沟油。
大傻婚礼的时候，汪言没有皮鞋，明明可以借来一双应急，他却生怕因此得了脚气，最后他跑去集市地摊，花了三十元买了双黑色棉布球鞋，穿起来像个小丑，相当滑稽。
但自从遇见丽丽后，他的时尚指数一路攀升，至少看起来从山沟爬到高点，可以眺望下一座山了，当然都是丽丽精心挑选的服饰。丽丽深觉此人虽说low比，但五官长相，底子不赖，悉心打扮一番，勉强带出去也可以撑得住场面。
汪言感恩戴德，激动的对我说：“看到没，自从老子遇见到了爱情，人生拐点就出现了，铁树都能开花，我还能熟视无睹？老子一定抓得死死的。”
我说：“好的好的，你别激动，唾沫喷我一脸。”
丽丽带着汪言去了宽厚里，在一家日式料理店，体验潮流与时尚，还有生鱼片。
汪言夹起一片，放在鼻前闻了一下，喊：“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吗？”
店员瞪他，丽丽瞪他。
汪言仿佛没看见，沾了一口酱料，小心放在嘴里，然后他吐了，大骂：“这芥末怎么那么毒，放在嘴里要命，我不管，我要吃寿司，寿司是熟的。”
汪言指了指丽丽面前的盘子。
丽丽说：“这份是我的，生鱼片才是你的。”
汪言说：“凭什么？”
丽丽说：“因为我爱你啊，你瞧，那香鱼被师傅老练的切成那么薄薄几片，晶莹剔透，味道指定鲜美，口感清澄。因为我爱你，所以最好的一定要留给你啊。”
汪言悲痛欲绝，含泪舔干净了盘子。店员心满意足，丽丽心满意足。
离开的时候向店员道声再见，店员鞠躬感谢，看了一眼洁白无瑕的盘子，露出笑意。
街道攒满人头，天空蔚蓝，不远处的鼓店二楼传来悠扬的曲声，荡气回肠。
丽丽突然一下子窜到汪言怀里，举起手机，裂开嘴笑，说：“笑一个。”
背景是夏天的宽厚里。
那天他们拍了很多合照，其中有一张上面，汪言有颗鼻屎忘记了擦。
6
汪言最近在为丽丽的生日做筹备，打电话来询问我们有什么高见。上次他过生日，丽丽精心赶制了手工礼物，当时我在宿舍和舍友们开黑，被他一个视频打了过来，游戏瞬间延迟999ms。
我他妈气急了，强压住怒火，说：“有屁快放，计时收费。”
汪言在视频里激动的手舞足蹈：“快看，快看，丽丽为我做的生日礼物。”
他给我现场直播拆礼盒，盒子是暗蓝色格子的，外面用了一条银色彩带束紧的蝴蝶结。打开礼盒盖，迎面呈现的是非常多的，CC卷。
汪言这货最爱吃CC卷，更何况里面装了起码几十个。小的时候汪言跟CC卷有过不共戴天之仇，那天他去小卖部买来吃，回家的路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嚼着CC卷，咬在嘴里，定固住，用力一拉就变得很长，好生自在。
然后他猛然定住了，面部痛苦，开始干嚎。CC卷黏在喉咙，他吃的太过着急，也没嚼一下，不上不下给卡住了。这可把旁边一户人家吓坏了，心想着你要倒下再往前走两步，别晕我家门口。
但还是着急的跑过来看，需不需要帮忙。
汪言摆摆手，强装镇定，气成丹田，闷哼一声，直接把手全部塞进了喉咙里，一把拽了出来。
自此，汪言发誓只吃CC卷，因为他恨它。
拨开CC卷，里面有副相框，装着一幅画，是丽丽亲手画的。
画中的男生西装得体，怀里的女生身着粉色婚纱，依偎在男孩胸脯，手里一捧鲜花，裙摆落在地上。画的上方，有三行字，但延迟严重，太过模糊，我没能看清。
相框下方，压着一叠卡片，每一张卡片上都有一个名称：浪漫劵，散步劵，停止唠叨劵，吵架和好劵，服务劵和万能劵。
汪言突然激动了，拿起万能劵对我说：“这个好啊，你说我是让她制服诱惑，还是当牛做马啊。”
我说：“废物，是我肯定再要三张，不对，一百张。”
后来他一张也没用过，给忘记了，并且最后一张上面写着：以上各劵仅限2019年使用，过期不候。
说到为丽丽的生日筹备惊喜。
我说：“单膝下跪，九十九朵玫瑰。”
汪言说：“庸俗。”
大傻说：“钻戒，鸽子蛋的那种。”
汪言说：“没钱。”
月月说：“网红生日创意布景，再送一条银质项链，用不了多少钱。”
汪言听到用不了多少钱，心动了。
月月从手机上搜到项链的版样，说：“这个就不错，S925银质，来自亿万年的月光纹路临摹，代表固执的喜欢，是幸运的事情，甘愿成疾，无药可医。”
汪言的确无药可医，倒霉透了。满心欢喜的去布置生日场景，却被发现了，惊喜变得平淡，没得办法，只好从包里拿出了那条项链，放在了丽丽眼前。
汪言轻声说：“这条项链本来是想压轴出场的，不过看这样子，就提前拿给你好了。”
丽丽盯着面前的那条项链，眼睛里装满了星星。
汪言说：“其实我一直没能告诉你，你笑起来很美，美得像是一朵鸢尾花，光艳动人。我手笨，没什么本事，不会做什么手工，不然我就亲手为你制作礼物了。”
汪言说：“这条项链我问过朋友们，他们都说很好看，戴在你脖子上，一定更好看。”
“来，我为你戴上。”
丽丽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方便系戴，汪言站在她的身后，轻柔的拨开她耳边的发丝，淡淡发香穿过指尖衣袖，在汪言面前散开，好闻的紧。
丽丽照照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称心如意。
她轻轻吹灭蜡烛，双手合实，说：“我要和你，长长久久。”
听说那条项链，丽丽再没舍得摘下，项链这种东西，一旦择了主，除非主人狠心丢弃，不然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7
最美好的未来是这样，满头花白，步履蹒跚，手勾着背，走过西东，天南和海北。最美好的样子是这样，柴米油盐，云淡风轻，倚窗相望，阳光温淡，岁月也静好。
这是我们被逐渐柔软的纯白时光。
汪言说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想讲给我听。
我递给他一支烟，说吧。
他点上，自顾自的说。
那天丽丽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发生了冷战。其实我内心特别担心害怕，你说万一一个整不好，给我分手了怎么办，这他妈不能搞。但我又不知道靠什么方法，才可以把她哄得开心。
所以我佯装作势，大叫：“你今天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从三楼宿舍阳台跳下去！”
她一听，气笑了，说：“你跳啊，不跳我看不起你。”
我顿时来气了，好家伙这是跟我杠上了。我立刻打开了视频，并且反转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阳台栏杆，直接一条腿跨了上去。
你猜怎么着？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我他妈发现我腿不够长，跨不过去！
但咱不能服软啊，气冲冲的跑回屋里拿了个板凳，准备踩上去再跳。心里却想着：“他妈的，老子一条腿都跨上去了，她竟然连屁都不放一个。”
想归想，脚下动作却没停顿，当我踩上板凳准备向空中一跃而起，就连翻转姿势我都瞬间在脑海逛了一遍，绝对可以完胜菲律宾跳水运动员，完美且优雅。
这时，她终于发声了，说出了我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你跳吧，跳了我就不理你了。”
刹那间，我直接跑回了床上，用力夹紧了膀胱，笑嘻嘻的说：“那我不跳了，你要理我。”
心里却想着：“妈哩个鸡，吓死哥了，我要去尿尿！”
我笑的合不拢嘴，说：“你他妈也是个人才，来，再抽根烟。”
他摆摆手说：“不抽了，不抽了，我每天份额只有三根，刚刚已经是最后一根了。”
我震惊，说：“呦吼，没想到啊，我以为只有大傻是妻管严，没想到你也是个潜力股啊。”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不是说说的那种，是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的甘之若饴，如果你不相信，那么我就站到天台，对着你居住的城市天空，流淌的云，大声呼喊：我爱你，因为我愿意，而你值得。
8
汪言过去经历过两次失败的恋情，令他刻骨铭心，因为他总是被甩的那个。
后来他曾经对自己做过深刻的自我批斗。
“让你他妈的成熟点，像个男人一样干脆利落不好吗？”说完，他用力扇自己一耳光。转念一想，不对，他妈的我本来就是个男人啊。
“让你他妈的曲解自己意思了吗？老为自己找借口什么时候能成大气候。”说完，他又对着自己扇了一耳光。后来，他差点人格分裂，彻底神经衰弱，靠药物维持睡眠。
“他妈的这次丽丽你要是再抓不紧，就剃度出家吧。”这次他没扇，他说的对，尘嚣太过繁杂，唯有山林是归处。
我扇了他一巴掌：“没分手呢，归你妈逼。”
他立马点点头：“对对对，妈逼妈逼，不对不对，丽丽，丽丽，我还有丽丽呢，差点被扇懵逼了。”
暑假，汪言回家，协同的还有丽丽。
哥几个早就听闻大名鼎鼎骑士丽丽如何力挫猥琐男汪言的事迹，一个个争先恐后一睹芳颜。
大傻说：“常来啊，月月和我们男生玩不开，容易寂寞，你陪她更好。”
月月说：“常来啊，这群男生不带我玩，我比较寂寞，你陪我比较好。”
我说：“常来啊，你陪月月玩耍，我们哥几个就可以去潇洒了。”
后来丽丽又来过一次，但没能见到，第二天一早就被送走了。
过了很久，传来了分手的消息。
天边的云朵聚散离合，逐春的新燕不知去向，落地他乡。思念沉落海底，山岚缀下细雨，空气弥散着分离。须臾之间，望见的是天边。
分手那天，汪言假装冷静。
汪言说：“要走了吗？”
丽丽说：“你别这样，这样我会舍不得，和平分手好不好。”
汪言说：“好，再见。”
丽丽说：“你少抽点烟，对肺不好。”
汪言说：“好，再见。”
丽丽说：“别哭别难过也别失去希望。”
汪言说：“好，再见。”
丽丽说：“答应我，是我不够好。”
汪言说：“好，再见。”
然后双方删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好似没来过。
汪言开始清理手机上的照片，选中丽丽的照片，删一张，说一句再见。
轮到他们两个的合照时，汪言顿住了。
他想起了夏天的宽厚里，街道攒满人头，天空蔚蓝，不远处的鼓店二楼传来悠扬的曲声，荡气回肠。
丽丽突然一下子窜到汪言怀里，举起手机，裂开嘴笑，说：“笑一个。”
有一张上面，汪言有颗鼻屎忘记了擦。
泪水终于决堤，迟迟没有按下删除键，终于放声：“我他妈的舍不得。”
他给丽丽拨去电话，过了很久，电话接通。
传来了丽丽的声音：“喂？”
汪言噙着泪，哽咽着说：“你他妈的给老子说，你会好好的，老子就放你走。”
“你他妈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你他妈的，给老子说，你会好好的...”
然后丽丽挂断了电话。
这一年像做梦一样，在季节的终点，结束了。
9
汪言打电话告诉我们分手消息的时候，我正和大傻在外玩耍，准备置办年货。
大傻说：“我靠，怎么回事啊，你他妈别哭啊，我给你说可别哭啊，大不了再找一个呗，天涯何处无芳草，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天腿的女人，多得是。”
我说：“分手就分手，晚上来哈酒，新年新对象，年年不重样。”
汪言说：“老子没哭，单纯告诉你们一声，老子才不会哭。”
过了几天，依旧在大傻家院子里喝酒，还是那张折叠枫木桌，白炽灯依旧亮的晃眼，足以照见汪言眼中的憔悴。
我们没人提及分手，只是一直喝酒，聊聊趣事。没过多久，大家也都喝上头了，汪言点了根烟，自言自语：“人家家境好，未来要考研，考博士。我什么也没有，只有家里留给我的几亩田地，还有一辆破旧的红色拖拉机。”
我说：“博士怎么了，我一哥们，又是干博士，研究生，医生，空姐，幼师，样样都干过，不服不行。”
大傻说：“你那哥们男的吧？”
我说：“对啊。”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卧槽。”
汪言点了一根烟，说：“这娘们，真不是个东西，说走就走。”
“这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她一走，老子没衣服穿，又得变回low比，他妈的她怎么不把内裤一起给我买了。”
“这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博士了不起啊，老子以后一定会有钱的。”
“这娘们，说走就走，真不是个东西...”
我说：“你喝多了。”
汪言没听见，头埋在桌子底下，抽了一口烟，微弱的说了一句：“走吧...”
我不懂，明明两个人之前要好的不得了，为什么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说先走，后来才明白，一份我们看不见的感情里，都曾布满了缝缝补补的伤痕。
事后我搀扶汪言回家，推开他房门，我愣住了，杂乱无章，一片狼藉，床头放着三罐红牛的空瓶，里面装满了烟蒂。原来人一旦没了灵魂，房间也会跟着堕落，是真的。
房里汪言母亲在收拾东西，从衣柜的一个角拾掇出来，那个角落我知道，里面堆满了汪言最爱的书籍，被他视作珍宝。
他母亲回头看了一眼我带着烂醉的汪言，说了一句：“放床上吧，等下我给他盖被子。”
手上却从衣柜的角落慢慢拿出了一些东西，不是书，但我似曾相识，因为我看到了曾经汪言开视频向我显摆的卡片，还有一幅相框。
他母亲说：“人都走了，留着也没用了，我帮他丢掉，省得看见烦心。”
汪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起身推开了他母亲，抱起那些被拾掇出来的珍宝，趴在床上着急的要哭，说：“我的，这是她给我的，你别碰它，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他母亲不说话，我眼角泛起泪花。
10
他母亲出去了，我独自把汪言安顿入睡。
在他屋里稍作停留了一下，思绪万千，拿起那副相框认真看了起来。
画中的男生依旧西装得体，怀里的女生身着粉色婚纱，依偎在男孩胸脯，手里一捧鲜花，裙摆落在地上。画的上方，有三行字，当时延迟严重，太过模糊，我没能看清。
上面写着：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爱你，
可倘若有人问我最想和谁在一起，
我想到的只有你。
看了一会，发现有些异样，拆开相框，从中滑出了一张信纸。
摊开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几段话，黑色碳素笔，字迹娟秀，凝满心意：
汪先生呀!
总有那么一天啊，我的床头会有你随意翻看的书，洗浴室的漱口水旁放着我的粉底液，衣柜的白衬衫包裹着我的百褶裙，车副驾是我的专属位置。朋友们啊，无一不知道你的样子，就连夜晚两个人依靠在沙发看恐怖电影，都成了我们平淡生活的幸福。每天晚饭后，要去马路的两岸散步，温润的月光混肴在斑驳的路灯里，你用力抱住了我，迟迟舍不得放开。
我还想你在前方慢步的走，我突然窜到你的身后，攥紧了你的手，你会捧起我的脸，亲吻我额头，温柔的对我说：“我们回家！”
信的最后又加了四个字，应该是汪言写上去的：
“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