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我是凶手
参赛编号：361
晚上九点，我刚刚完成一天的写作任务，快递小哥就上门了，他是照例来收走我的第二天要发走的快递。我是一个悬疑小说作家，经常有粉丝邮购我的签名书，由于我白天比较忙，所以与快递小哥约定，他每天晚上九点来收快递。
快递小哥走后不久，我刚泡完一杯咖啡，手机忽然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这年头骚扰电话太多，不胜其烦，我正准备按下拒接键的时候，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之前确实有很多熟悉的朋友用陌生号码打电话找我，我拒接以后，再次见面往往遭到对方的“恶毒”攻击：怎么滴，当个作家出名了，就不得了啦？电话都不接了？我只能连忙赔笑解释：不是，我不是怕被骚扰吗？对方继续攻击：怕骚扰？名人哪儿有不被骚扰的？骚扰下怎么了，我还盼着有人来骚扰我呢！
我怕又一次漏掉某个熟人的电话，便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一个很有磁性的女声：“请问，你是飞鹰先生吗？”
“是的，我是飞鹰，请问您说哪位？”我猜测可能是一位不认识的女粉丝。
“我……”对方顿了一下，“我是你的一个粉丝，你不认识我。”
“哦。”看来我猜对了，“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我……我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说：“这么晚了，有点不合适吧？”
“您是我最崇拜的一位悬疑作家，我明天就要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能满足我这个心愿吗？”
对于我这种非知名作家，攒一个粉丝真心不容易，所以，我的心很快就软了下来：“好吧，你约个地方，我赶过去。”
“你到我家来吧！”对方说。
我又愣了一下，心跳却莫名地快了起来，我在想，对方是不是在跟我暗示什么？对方是异性，又如此崇拜我，还让我到她家里去见面，难道……嘿嘿，你懂得？
但我嘴里还是迟疑着说：“到你家里……不合适吧？”
没有想到对方却说道：“我没有腿，出门不方便……”
我整个人当时就懵了——我为自己的龌蹉心理感到羞愧。尽管已经是深夜，但自责和愧疚促使我立即做出去见这个女粉丝的决定。
2
我按照她短信上发给我的地址，打车来到一个黑漆漆的胡同口。下车的时候，的士司机好心地提醒我：“老兄，夜里走这种胡同要小心一点。”
司机的话说的我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跳起来。的确，在这种偏僻、漆黑的小胡同里发生抢劫和命案的几率非常之大，我的很多悬疑小说场景都是借用这种深夜的小胡同巷子。
我拿出手机，把手机上的手电筒打开，一路借着微弱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胡同深处摸去。巷子里很安静，安静的有点瘆人，毕竟快十一点了，估计绝大多数人都进入梦乡了。
我按照胡同上的门牌号，在拐了三道弯以后，终于找到了短信上说的这一家。当我伸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大门。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小院子，我用手机照着环视四周，发现这个院子并不是很大。
走过几米深的院子，就是客厅的正门。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客厅里竟然没有一丝光亮。奇了怪了，对方约我过来，居然连灯都不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家的灯正好坏了？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客厅的门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在这样一个漆黑、幽深的陌生小院里，手机铃声突然刺到我的耳膜，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我一看号码，是她！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舒缓了一下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我家门口了吧？”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点缥缈。
“是的，我就在你家院子里，可是你客厅里为什么没有光亮？”我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是这样，我的眼睛有点怕光，门是虚掩着的，你现在推门进来，顺便帮我开一下灯，谢谢！”对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请求道。
“哦，好的，我马上进去。”
我挂断电话，再次用手机照着，缓缓推开了客厅的门。我没有先找开关，而是将手机对准了客厅的中间，准备先观察一下主人的位置，我想至少也应该先礼貌地跟对方打个招呼再开灯吧。
当我的目光随着手机的光线落在客厅中央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一个女孩坐在一张电脑椅上，她正对着我，半挺着身子，眼睛直直地瞪着我，嘴微微张开，像是要跟我打招呼一般。我正准备说一句“您好”的时候，手机的灯光忽然无意中照到她的前胸，我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再定睛一看，我脑袋顿时如炸开了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椅子上坐的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她的胸前被鲜血染红了，血还一滴一滴地顺着椅子流到地上。
3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我顾不得用手机照明了，在巷子里一阵疯跑。黑暗中好像有无数的鬼魂在追我，然后将我包围，我陷入无限的恐惧之中。
我摔了好几个跟头才走出巷子。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没有行人，也没有的士。我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才到了宽阔繁华的马路。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坐到座位上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全部汗透。
“到哪儿？”的士司机狐疑地看着我，大概是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引起了她的怀疑。
“直、直、直走，到、到、到哪儿都行！”我上下牙齿还在打颤。
车启动了，我用颤抖的手指，按开了手机，我回拨了一遍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经过我凌乱的大脑分析，打电话的绝对不是那个死亡的女孩。我站在院子里的时候，那个女孩应该已经被杀了，死人是不可能打电话的。所以，我认定打电话的一定另有其人。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手机里传来电脑语音。
“操！”我愤怒地骂了一句。
的士司机回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师傅，你没事吧？”
我没有理会他，我的大脑此刻一片混乱。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给我打电话的女人为什么将我引向杀人现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思来想去，我猜测对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嫁祸于我！想到这里，我忽然有点不寒而栗起来。
刚回到家里，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看屏幕，还是那个号码。接听后，我还不等对方说话，就对着话筒愤怒地大吼起来：“你是谁？你他妈想干什么？”
“噗——”对方忽然笑了起来，“怎么样？大作家，我设计的杀人现场还算完美吧？”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再次质问。
“错！你，才是杀人凶手？”对方也点儿也不恼怒，慢条斯理地说。
“你他妈是个疯子，你为什么要嫁祸于我？”我继续大吼。
“大作家，先不要发火，请你回忆一下，刚刚发生的一幕，你是不是感觉有点眼熟？”对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她说的对，刚刚发生的一幕是有点眼熟！我好想在哪里经历过一样。我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我的一部小说里出现过的情节。对，没错！我的一部名为《我的凶手》的悬疑小说开头的情节确实是跟这个一模一样。看来，电话那边的女人一定读过、甚至研究过我的那部小说。可是，我想不通，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你这个变态，我要杀了你！”我有点歇斯底里了。如果对方站在我面前，我敢保证，我真的会杀了她。
“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背负两条人命了。”对方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可。不过我的大脑并没有糊涂，说道：“你不要得意，我只是去了一趟杀人现场，最多也就留了几个脚印和指纹，现场并没有留下带有我指纹的凶器，我也没有杀人动机。”
“放心，这些你都会有的。”对方很有把握地说，“我不跟你说了，明天早上看新闻吧！”
我一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正要再质问两句，对方却忽然挂断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思考着要不要报警。
我考虑半天还是决定先不报警，因为，现场留有我的脚印和指纹，我很快就会被关进拘留所。到时候百口莫辩，或许会冤死狱中——我的小说主人公就是这么一个结局。
我决定要先抓到这个给我打电话的女人，然后再去自首。
4
我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一夜。这一夜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漫长。
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视。电视的本市新闻频道里正在播报一则新闻：“我市某胡同昨晚发生一起凶杀案，一位22岁女孩昨晚被害于家中。被害人胸口中刀，一刀毙命，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1点左右。根据现场和附近监控留下的线索，现已基本清楚嫌疑人面貌，现发布《通缉令》……”
我一看那《通缉令》上嫌疑人的相貌，差点晕过去。那上面是根据路边监控抓怕的，虽然有点模糊，但凡见过我的熟人，基本上能一眼认出就是我。
完了，估计不出几分钟，就会有人打电话给公安局举报我，然后警车就会一路尖叫着冲向我住的小区。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我一看那号码就火冒三丈起来。
“王八蛋，疯子，神经病，你这次把我害惨了！”我顾不得对方是女性，也顾不得自己的作家身份，破口大骂起来。
“稍安勿躁，大作家，我打电话来不是听你骂我的，我给你送了一点礼物，就在你的门口……”
我还没等对方说完，就疯了一般打开了客厅门。门口果然放着一个纸箱子。我一边打开纸箱，一边对着手机大吼：“纸箱子里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对方不紧不慢地说。
我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开着免提，迅速地打开了纸箱。我看到里面一个布包，还有一个日记本。我先一层一层打开了布包，一把一尺来长的匕首赫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手一抖匕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上面还有鲜红的血迹。我立即明白，这一定是杀害那个女孩的凶器。
我又打开日记本。原来，这个日记本的主人，也就是被杀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忠实粉丝。她对我的崇拜达到疯狂的地步，不仅看过我的每一部作品，甚至还幻想跟我同居……有几篇日记还煞有其事地描写了跟我同居的细节，不知内情的人看了，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幻想……
我刚看完几篇，楼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妈的，这下遭了，警车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别看日记本了，大作家，警察已经到你楼下了，赶紧逃命吧！”手机里同时传来对方嘲讽的提醒。
我收起手机，拿了一点现金，立即打开卧室的后窗，像一名真正的逃犯一样，仓皇向小区外面逃去。
5
我不敢找熟人，逃到了一个咖啡馆，坐在角落里开始回忆梳理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越想越恐惧，因为一切都在按照我的小说《我是凶手》中设计的情节向前推动发展，在我的小说中，主人公被嫁祸以后，也是被迫逃亡，跟现在的我如出一辙。
虽然到现在我还无法知晓给我打电话人的身份，但我基本认定，对方也是我的粉丝，一定仔细研究过我的小说。这是一个高智商的、甚至有点变态的罪犯。她模仿我小说中的情节，让我在不知不觉中一步一步走进她设好的陷阱，最后嫁祸于我。从犯罪学的角度来说，她的犯罪手段可以说已经堪称完美。
她已经成功地嫁祸于我，现在警察正在满大街地寻找我。我心里很清楚，在我找到嫁祸于我的这个女人之前，我绝对不能让警察抓住，否则，我只能是百口莫辩——我的小说中也是这么写的。
可是凭我一个人，要找到对方，简直难如登天。我必须要找一个人帮忙，而且这个人还必须是警察。我决定走一步险棋，在这次博弈中占据主动，给对方反戈一击——这是我的小说中没有的。
我有一个粉丝叫杨光，是个90后，在市刑警队。他曾经来找我几次，跟我讨论悬疑小说，一起讨论案情。在市郊的一座烂尾楼里躲了一天以后，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找杨光帮忙。
当我打电话给杨光的时候，杨光显的非常吃惊：“飞鹰老师，你还敢打电话给我？你知不知道全市的警察都在找你？你赶紧来自首吧！”
“杨光，人不是我杀的。”我说。
“我相信你，飞鹰老师，可是……”
“杨光。”我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我能抓住他帮自己洗脱罪名，但我需要你的帮忙，你能帮我吗？”
“我想帮你，但这是违规的呀！”
“杨光，是你违规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杨光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我来到杨光的家里，对杨光讲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杨光听了也大为吃惊，对我也完全信任了。杨光向警队的领导做了汇报，并为我做了担保，领导终于答应了我们的计划。
我们计划是这样，由杨光想办法弄来了追踪电话信号、并能定位的装备。如果对方再打来电话，我想办法拖住对方，并在对话中套取对方的犯罪证据，杨光用设备录音，并追踪定位对方的位置。警队其他人随时候命，一旦定位对方，立即抓捕。
所有的这些准备后以后，我就只等着对方打来电话了。
杨光对我还算不错，给我买来一只烤鸭，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拿起烤鸭就狼吞虎咽起来。
杨光看着我凶恶的吃相，心疼地说：“飞鹰老师，真没想到，你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惭愧地说：“玩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今天被鹰啄了眼睛。这个人很狡猾，我们要小心应对。”
杨光说：“放心吧，飞鹰老师，我已经给警队里几个要好的兄弟打了招呼，只要定住他的位置，绝对跑不了他，到时候，你就会洗脱罪名了。”
6
直到第二天中午，我的手机终于响了。我一看，不错，正是那个号码。我忽然有点莫名的紧张和激动起来。我看了杨光一眼，杨光用手指打了个“OK”的手势，表示录音和监听设备一切就绪。我用微微颤抖的食指按下接听键。
“怎么样？飞鹰老师，跟警察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很好玩吧？”对方一上来就挖苦我。
“你智商比我高，我无话可说，我猜你一定研究过我的《我是凶手》这本书吧！”我首先占据主动，决定用提问的方式拖住她。
“当然，你的每一本书我都研究过，有些情节，我甚至可以背下来，怎么样？飞鹰老师，你对我这个粉丝还满意吧？哈哈……”
“谢谢你对本人作品的关注，你现在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想知道，我们有仇怨吗？”
“没有！”
“你杀的那个女孩，她跟你有仇吗？”
“没有！”
“我再问你，你杀了那个女孩，又费尽心思地嫁祸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好玩？”
“这是你罪有应得！”对方的语气忽然间充满了恨意。
“我罪有应得？什么意思？”
“你让无数的粉丝为你疯狂，这难道还不是罪吗？”对方忽然激动起来。
我忽然沉默了，如果有粉丝就是罪的话，那么，那些影视明星、歌星全部都是罪人了。
“我还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对方忽然叹了口气说，“有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相爱了，可是有一天，女孩忽然对男孩冷落起来，男孩莫名其妙，就去查找原因。有一天，男孩偷看了女孩的日记，男孩终于明白，原来女孩在暗恋一个叫飞鹰的悬疑作家，她收集了作家的所有作品，甚至幻想跟这个作家同居。男孩看了日记以后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他试图唤醒女孩，但女孩却越陷越深，终于，男孩忍不住暴发了，把女孩给杀了……”
“男孩还不解恨，又设计了一个圈套，嫁祸于这个悬疑作家，是不是这样？”我接了一句。
“是的！”对方叹了口气。
“我终于明白了。”我也叹了口气说，“你就是那个男孩，为了迷惑我，你用了变音软件，所以我听到的一直是女人的声音，对不对？”
对方没有回答我的提问。我又说：“看来，我还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哈哈哈……对不起？”对方一边哽咽，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对不起有用吗？她已经走了！已经走了!”
我正要再说些什么，杨光忽然给我打了一个“OK”的手势，他的意思是已经锁定了对方的位置。我看目的已经达到，便挂断了电话。
“能抓住他吗？”我问杨光。
“放心吧，我的兄弟到了他的楼下才发的信息，估计现在已经抓住他了，飞鹰老师，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好奇心促使着我跟着杨光去了现场。半小时后，当我和杨光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不仅有110警车，还有120救护车。两个警察正用担架抬着一个人下楼，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我感觉很诧异，我问一个抬担架的警察：“他……他怎么了？”
“自杀了！”警察回答。
我当时就懵了。杨光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飞鹰老师，你难道不想看看他是谁吗？”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杨光看我表情诧异，问道：“认识啊，飞鹰老师？”
我点点头：“认识，一个快递小哥，他经常去我家收快递。”
7
我看着警察将快递小哥的尸体台上救护车，顿时感觉一阵莫名的难过。
我茫然地抬起头，目光无意中扫过街道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站在马路的对面，他跟快递小哥的年纪差不多。他紧紧地盯着我，接着他忽然对我笑了一下，我的心理咯噔了一下……这时正好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他的身影。等公交车开过去，我抬头再去寻找他的身影时，却找不到了……
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已经是傍晚了，杨光请我吃了一碗拉面，我喝了三两白酒。晕晕乎乎地回到家里，我刚睡到床上，手机忽然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像见到鬼一样地弹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又是那个让我心惊肉跳的陌生号码……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