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家(第九章)
男人之家(第九章)
大鹏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大企业里做助理。入职前，大鹏立了个三年职业规划。第一年，要做到工程师级别。第二年，要做到主管级别，月薪要过五千。第三年，要做到经理级别，月薪必须过万。这样的豪情壮志有点像当年离家出走时的景象。但这一次，现实同样给了太过自信的大鹏一记响亮的耳光。三个月的试用期还没过，大鹏就被公司开除了。至于什么原因大鹏自己也不知道。当大鹏把自己在这一段时间的遭遇向涛涛倾诉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太不谦卑了。作为一名职场新人岂能不知低调，领导还没说话，自己就抢先说了。领导交代的事照做就是，非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搞的好像自己是老大似的，不开你开谁？
失业后的大鹏接着寻找新的工作。虽然失业了，但大鹏并不惊慌，老子才毕业，还年轻着哩！怕什么，慢慢来。于是大鹏每天白天跑人才市场，晚上在网上投递简历，顺带上网打打游戏聊聊妹子，日子好不自在。可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之后，大鹏的心开始有些慌了。虽说面试了不少几家单位，可要么达不到用人单位的用人条件，要么就是用人单位的用工报酬实在不能让自己满足，工作就这么一直没落实下来。郁闷之极的大鹏又给涛涛打去了电话。电话那头涛涛一如既往地安慰大鹏，找不到能让自己满意的工作就先找一份能让自己愿意将就的工作，然后再骑驴找马。老师不是说过嘛！先就业再择业，最起码生存问题要先自己解决。涛涛的话总是那么让人受用，差不多的教育背景，各方面涛涛好像总比自己成熟老练得多。这是什么原因呢？性格使然吗？大鹏曾想过这个问题，性格差别固然是一方面，但更多的可能还是两人的成长环境家庭教育有着天壤之别，这才是造就两人差距的根本原因。
大鹏听从了涛涛的建议，在选择下一家用人单位的时候，大鹏尽可能的降低了对薪资待遇方面的要求。很快大鹏便被一家用人单位录用了。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私营企业，虽然薪资待遇不高，但工作倒也轻松。在这里大鹏一改往日高调的个性，踏踏实实地工作做事，很快便被转正了。转正之后的待遇也基本没有什么显著的提高。在这样安逸的日子里，大鹏总觉得生活过得很不踏实，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如同年轻时候的王瞎子，天生就不是一个能安分的主。大鹏苦思冥想之后幡然醒悟。我的斗志哪里去啦？我曾经的理想哪里去啦？还有我的三年职业规划，它们实现了多少啦？天哪！我差点成了一只温水青蛙。我怎么能够在年纪轻轻的时候选择这样安逸无味的生活呢？不行，我得离开这里。于是大鹏又开始着手找新的工作。这一次，一定要找一份有前景有挑战性的工作。
于是大鹏每天不在像以往一样加班混加班费了，下了班就闪人。吃完饭就泡在网吧里在各大求职网站上寻找中意的工作。但或许是自己的期望太高，大鹏所投递出去的简历连一份回复都没有。残酷的现实不仅磨灭了大鹏的斗志，还气得大鹏心中直骂娘。后来大鹏索性工作也不找了，上班没前途，老子要考公务员去。正当大鹏从新规划好自己的职业蓝图，买了一大推考试资料准备报考公务员的时候，一件事的到来又改变了大鹏的所有计划，大鹏撞到桃花运了。
大鹏在网上时常会打打游戏，并通过一些社交软件结识一些异性朋友。大鹏知道网络里的东西大多是虚拟不真实的。一开始大鹏并没有期望能在网上找到女朋友。因为大学时期，班上就有同学因为网恋被骗，所以大鹏认为这是忒不靠谱的事情。谁料那天一位聊得还算投缘的网友竟主动约大鹏见面。大鹏呢，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而且还真的去赴约了。为了安全起见，大鹏还特意选择在派出所门口跟对方见面。见面之后，经过一番谨慎的交谈，大鹏觉得这个看起来笨笨的，还有点土不拉几的女生似乎不是什么有不良动机的人。原本大鹏只是想找个能说说话聊聊天的朋友，并没有想着朝男女关系的方向去发展。却不想人家妹子看上大鹏了。三天两头跑到大鹏上班的地方等大鹏下班，弄得大鹏一开始觉得挺烦的，哪有妹子脸皮这么厚的，天天缠着人家。慢慢的，这种反感逐渐转变成优越感，能够被妹子追捧，这说明什么？说明咱有魅力呗！再加上荷尔蒙的涌动，没过多久，大鹏便和妹子同居了。
恋爱同居的事大鹏并没有跟王瞎子说，因为打心底，大鹏根本不喜欢这个妹子。大鹏眼下的生活重心是希望通过自个的努力，三两年内实现有房有车的梦想，完成屌丝到高帅富的逆袭。那时候衣锦还乡，也能帮王瞎子实现光宗耀祖的愿望。关于爱情，男子汉大丈夫，应当以事业为重，岂能儿女情长。不对，儿女情长是要的，但要找，也得找一个貌美如花，温柔贤惠，家境优越，学识丰富的女子作为终身的伴侣。至于眼前的这位吗，距离自己理想中的伴侣差距实在太大。眼前无非只是将就一下，起码有个妹子同居，一个人不至于寂寞，夜里也不用偷偷地打飞机了。等将来逆袭成功了，这个一定得换掉。
大鹏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龌蹉。想当初那么忠贞不渝地爱着一个人，结果呢？得到什么了？自己那么用心地对待人家，结果人家甩自己的时候就像吐一口痰那么干脆。老爹说的对，女人就是不能对她太好。
大鹏女朋友老家跟自己是同一个市的，在相邻的一个县，离自家不远。女孩姓杨，在一所中专院校读书。这些个中专院校，说白了就是混日子的地方。学知识是肯定学不到的，学坏保证包教包会。在同居的日子里，大鹏的生活相对以往舒服了很多。不用自个洗衣服，也不用自个做饭。小杨来自农村，操持家务算得上一把好手。曾几何时，看在小杨那么能干家务的份上，大鹏有考虑过未来是不是可以跟这个妹子一起走进婚姻的殿堂。可小杨虽有优点，缺点也实在不少，而且很多缺点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比如倔强，比如没事喜欢无病呻吟，比如很多很多。在跟小杨同居的日子里，打架吵话是常有的事，每次当大鹏实在忍受不了提出分手的时候，小杨就跟疯了一样要死要活的，甚至以死相逼。大鹏呢，骨子里也没有那么残忍，最终还是选择原谅妥协。当然有的时候是大鹏有错在先。
平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这两年大鹏适应了这种安逸舒坦的生活。曾经的斗志理想早不知跑哪去了。有的时候大鹏虽在思考着是否该另寻出路了，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逆袭高帅富，迎娶白富美呢？可思考归思考，却从来没有行动的脚步。
在这两年里，王瞎子的日子过得可就没这么舒坦了。为了不让老王家断后，王瞎子一面拼命给人算命赚钱，一面四处托人想给大鹏物色个媳妇。可以王瞎子家的情况，别说没人愿意帮这个忙，就是愿意帮也帮不上。这两年算命的差事也越来越不好干了，顾客越来越少。倒不是信这玩意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是王瞎子还不知道这两年时代变化得有多快。智能手机早已开始普及了，手机上随便下载个能算命的APP，算的比哪个大仙算的都准。虽然王瞎子经常收听电视广播，但对于国家大事，社会发展一概不关心。小老百姓关心不了那么多跟自己利益无关的事。对于王瞎子而言只会关心自己每个月的救济金有没有涨，柴米油盐有没有涨这些跟自身利益相关的新闻。比如王瞎子听广播里说，现在男女比例不平衡，越来越多的适龄男青年找不到媳妇。这令王瞎子心里感到焦虑，要是以后大鹏也找不到媳妇，我王瞎子哪有脸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呢！于是王瞎子除了自己忙着给大鹏说亲，在每次跟大鹏通电话的时候也不忘交代大鹏在外头尽可能的给自己马虎一个。但每次提到这事，都被大鹏不耐烦地顶了回去。直到近来大鹏意识到自己迎娶白富美的梦想可能终将实现不了的时候，才开始重视王瞎子的交代。想想自己也不小了，也许只能和眼前的这个妹子将就一辈子了，心中多少有点不甘。
大鹏觉得此时还不便于把自己已经同居的事告诉王瞎子，否则王瞎子肯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必然会让自己把小杨带回家。这一次大鹏并没有想过要先带小杨回家。因为大鹏知道，以眼下自家的条件，别说挑剔别人，人家不挑剔自己就不错了。虽然这个小杨自身条件也不咋地，对自己也很上心，但谁敢保证带回家见到家里那番破烂样能不被吓跑。再说了，就算妹子对自家没意见，谁又能保证对方父母那边也是没意见的？这一点大鹏是有过前车之鉴的。正当大鹏打算跟小杨提及未来打算的时候，小杨先开口了。小杨说，咱两认识都两年多了，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吧！你不打算带我见见你家人吗？或者见见我的家人?小杨的话正中大鹏心思，好吧！马上又到元旦了，元旦放假就先去你家看看吧！
元旦到了，大鹏跟着小杨去了位于邻县的老家。小杨的家在乡下，这里看起来还是有些落后，道路还是泥泞不堪的土路。在村子所在的镇上下了公交车之后，还要坐上一段小三轮才能到家。在镇上停留的片刻功夫，小杨问大鹏，你第一次来见我爸妈，就打算这么空着手吗？
如果小杨不提醒，大鹏还真想不起来要带点东西才好。倒不是大鹏不懂礼数，而是大鹏根本没看好这一趟行程。如果到时候小杨父母看不上自己，两个人就成不了事，那买的东西岂不是也打了水漂。不过既然小杨说了，多多少少买些吧！于是大鹏跑到镇上的超市里称了些便宜的瓜子糖果，又拎了两瓶白酒，一手拎一样就这么去拜见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了。
大鹏如果早预料到在小杨家会受到这样的待见，打死都不会去。起踏进小杨家门的那一刻起，小杨一家子就没给大鹏一点点好脸色看。也许从第一眼看到大鹏的模样，不修边幅的打扮，外加那上不了台面的一点东西，大概就摸出了大鹏的家底。在接下来审问式的问话当中，大鹏一句含蓄的话都没有，把自家情况原原本本，毫不隐瞒地告知了小杨的父母。问完话，小杨父母把小杨叫进了里屋，把门也给关上。大鹏虽然听不清里面的具体谈话，但猜也猜得出里面的谈话内容。无所谓啦！大鹏心想，反正明天老子就滚蛋。
那天真的是大鹏长这么大感到最屈辱的一天，比小时候交不起学费被老师撵回家还要屈辱一百倍。如果那天的问话不是在晚饭之后进行的，恐怕大鹏当天就被撵滚蛋了，连饭都没得吃。第二天一大早，大鹏招呼不打一声就自个偷偷地跑了，跑出小杨家的那一刻，大鹏恶狠狠地骂道，等哪天老子混好了，非拉一车大粪把你家给埋了。
大鹏回到家里，王瞎子还在为大鹏找对象的事不停地唠叨，吵得大鹏不胜其烦。想想回去就要跟小杨分铺盖了，大鹏的心里多少也有一点难过。谁知当天晚上，小杨竟然找到了大鹏家里，还带着自己的行李。小杨的到来让大鹏始料不及，但想想头天晚上在小杨家所受到的那番屈辱，大鹏立马态度冷淡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大鹏没好气地问道。
“我是顺着你身份证上的地址找来的。”小杨呆萌的大眼珠子傻傻地盯着大鹏。
“我是说你来我家干嘛，咱们都没戏了你还来找我。”大鹏觉得笨也是小杨的一个缺点。但大鹏始终没想过，如果不是小杨“笨”，谁愿意找一个这样家庭的男人过日子。
“你甭管我爸妈怎么说，她们是他们，我是我。只要我愿意跟你就成。”小杨腼腆地说道，因为王瞎子还在一旁站着呢。
小杨的话听着让人好感动。而一旁的王瞎子听了可不仅仅只是感动了，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王瞎子已经摸清了大鹏和对方的关系。尤其刚才对方的那一句话，这下好了，老王家有儿媳妇了，后继也有人了。
王瞎子自然是愉快的，但大鹏并没有太大的喜悦。看着小杨就不能不想起小杨的父母，那真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修饰这样的父母，包括小杨的姐姐，一家人都是一个德行。可即便小杨愿意跟自己，但两个人最终能不能修成正果还不一定呢！而且大鹏还注意到，小杨在找到大鹏家的时候，虽说没有显示出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是看到大鹏家住的竟然还是如此老旧的砖瓦房，这种砖瓦房如今在农村都不多见。屋子里还弥漫着王瞎子夜壶里的尿骚味，眼神里还是飘忽出不自然的神情。只是王瞎子看不到这些，只顾激动地端茶倒水招呼小杨，最后茶水小杨是一口都没喝。
回到两人上班的地方，小杨问大鹏：“你爸还真如你说的，是个瞎子呀！我之前还以为你是骗我的呢！没想到你家还真像你说的那么穷咧！”很多时候小杨问的问题都让大鹏觉得来气。
“对呀就是穷咋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鹏气呼呼地说道。
“之前不是听你说你爸每个月抚恤金有不少来嘛！看你家生活那么节俭，你爸应该攒了不少钱了吧？”
“我爸有多少钱我哪知道，再说了不管他有多少钱那是他的，又不是我的。我都没想你想啥想？”大鹏不否认，其实王瞎子这些年是存了些钱的。那时每到王瞎子发抚恤金的日子，大鹏都会陪着王瞎子去银行把钱全部取出来，大部分存入另外一个账户，只留少部分现金作为家里日常生活的开销。这些年抚恤金一直在涨，大鹏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那张存折本上的钱就已经有五位数了，这些年过去了，六位数估计也快有了吧！但这些内部秘密大鹏从没跟小杨说过。
“什么叫我想呀！你既然愿意娶我，那结婚总得花钱的吧！我爸妈把我养了这么大，这礼钱你多多少少也得给点吧！”小杨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杨说的句句在理，大鹏也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娶媳妇当然是要花钱的，可是一想起小杨父母的那副嘴脸，再瞅着小杨那傻不拉几的样儿，大鹏就觉得自己吃亏。
“我也没说娶你一毛钱不花，现如今你爸妈都不同意，你能先把你爸妈那边搞定再说吧！”大鹏搬出这个理由，暂时回避关于彩礼钱的问题。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小杨每天都会在电话里跟那头的父母较劲。小杨的父母坚决不同意小杨跟大鹏在一起，甚至以断绝关系为要挟。而小杨也是够倔的，哪怕是电话那头小杨母亲要下跪了，要拿头撞墙了，小杨也是铁了心的要跟大鹏在一起。这时候大鹏真的应该欣赏并感激小杨的这种倔强精神，每当听到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叫唤声，大鹏心里就偷着乐。
小杨的父母最终屈服了。好吧！闺女这头犟驴看来是拉不回来了。既然拉不回来，只能顺着她吧！无论闺女嫁到哪，都是泼出去的水，只是这水也不能白泼。正如小杨之前说的，养了这么大的闺女，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就这么拱手给了人家吧！小杨的父母提出要见见大鹏的家人，商量下两个孩子结婚的事。小杨见父母终于肯让步了，自然开心得不得了，于是把情况跟大鹏说明。大鹏听闻倒没什么太大的喜悦，因为只要想起那天在小杨家的遭遇，啥好心情都会被冲淡。
当大鹏把小杨父母将要来访的消息告诉王瞎子的时候，看把王瞎子激动的，赶忙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置办年货，还请人将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准备迎接未来的亲家。小杨的父母是大年初二来到大鹏家的，那天一大早王瞎子便叫上大鹏一起烧锅做菜，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子菜。谁知等到中午小杨和父母带着小杨的姐姐和弟弟一大家子来到大鹏家时，望着那一大桌子忙乎了半天才做出来的菜，小杨的父母竟提出要下饭店吃去。原因是家里太小，人多不方便。大鹏一听这话瞬间就来气了，这分明就是嫌弃嘛！可大过年的又不便于发作，只好忍着。王瞎子原本笑脸相迎的，听这挑剔话语，心头自然也不愉悦。可碍于对方是客，又是头次会面，心里再怎么不愉快也不能表露出来。好吧！那就迁就一下对方吧。于是大鹏搀着王瞎子领着小杨一家子来到街上寻找吃饭的地方。因为赶着节假日，街上很多餐厅都找不到空位，找来找去最后只得进了一家档次不低的酒店才寻到有空位的包厢。在这过程中，小杨的父母始终一言不发。待到饭菜上桌，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接下来开始讨论正题。
小杨父亲首先发话，话里没有半点客套含蓄。先是数落一番大鹏，说大鹏太不懂事啦！第一次去人家就那么扣不拉几的，还一点礼貌都没有，第二天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接着数落王瞎子，你一个做父亲的，小孩怎么教育的。还有你家都穷成这样了，以后我家闺女到了你家怎么生活。细细数数一大堆，小杨的母亲在一旁还不时地插上两句。两个人两张嘴，机关枪一样扫不停，扫得吵架高手王瞎子连还招的余地都没有。扫到最后子弹快打完了，方才进入话题的核心。
“咱家这闺女到哪都没得话说，愿意到你家只能说你家上辈子积德了。你家孩子啥样你自己啥样，我不说你自个心里也该有个数。原本呀我是不同意闺女嫁到你们家的，可孩子她愿意我也没办法，我也不能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对不？只是我这闺女养了这么大也不是白养的，那该行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我两口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就一个数，十五万，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两口子等着王瞎子的反应。
王瞎子这会还没缓过劲来，先前那番尖酸刻薄的话已经把王瞎子气得想抡大棒了，最后一句十五万，差点没让王瞎子背过气去。而大鹏刚才只顾心疼着这一桌子的菜钱，不小心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也顾不上心疼了。十五万，我操你大爷，这口开得也够大的，倾家荡产也拿不出那么多嘛！大鹏气得当场就想掀桌子，这时王瞎子出招了。
王瞎子不愧是老江湖，派头亦非一般。只见王瞎子大棍朝着桌角用力一磕，惊得小杨父亲翘着的二郎腿立马放了下来。接着王瞎子抓起面前的碗，对着大鹏说道：“给我舀点汤。”语气不紧不慢，透露着做老大的威严。接着唏嘘几口，运足气力，出招。
“首先你说咱家孩子配不上你家闺女，我想问问，我家孩子是什么学历，你家孩子又是什么学历？我家孩子一个月挣几个钱，你家孩子一个月又才挣几个钱？你看不上咱家条件，咱家怎么着也是正式的城市户口，你们农村的嫁到咱城里，到底是谁祖上积德？你看我是个瞎子，我每个月都由国家发钱养着，好歹吃的也是皇粮，你吃的啥？国家一个月给你几个钱？”王瞎子高亢的嗓门震得小杨父母说不出话来，这还没完，“至于两个孩子的事你说你原本不同意，可在我看来，咱们国家老早就提倡自由恋爱，这两个孩子是自己谈的，作为大人，我们就不应该干涉下一代的事。至于你说的礼钱不礼钱那事，你们农村有你们农村的规矩，我们城里也有我们城里的规矩。既然你家闺女是嫁到我们家，那就得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来。在我们这里，凡是自个谈的，一分彩礼钱都要不得，该随的嫁妆你还得随。随少了我还不愿你意。”王瞎子说完，重重地喝了一口碗里的汤，叫道：“汤凉了，给我加点热的。”
王瞎子坐在椅子上自信地等候着对方再次出招，这回轮到对面小杨一家子缓不过来劲了。本想拿闺女换个十五万彩礼钱的，不成想到了王瞎子这里还要倒贴钱，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小杨的母亲巴掌往大腿上一拍，指着王瞎子的鼻子连蹦带跳地骂道：“老娘我活了这么大，真没见过像你们家这么不要脸的，你当咱家闺女嫁不出去咋地？还要老娘给你掏钱，我看全中国都没你这脸皮厚，不要脸。。。。”小杨母亲越说越激动，一把拽过小杨，“今天你给我选一个，要你老子娘还是要这一家不上道的。要是不要你老子娘了，以后咱们就断绝关系。”小杨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局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小杨的父亲也被气得不能再忍了，也冲着王瞎子劈头盖脸张口大骂。这一骂，王瞎子自然也不能忍，拎起大棒便打。眼看对方动手了，这一边小杨的弟弟操起板凳便要和王瞎子对打。大鹏看到父亲势单力薄，也抡起拳头呼了上去。包厢里乱做一团，直到派出所的赶来把两大家子都带走，事儿才完。
这件事再次让王瞎子出了名。不过在荆凃县，这种因娶亲而闹纠纷的事儿也是见多不怪，都是扯不清的家务事。派出所调解之后，大鹏搀着王瞎子回到了家中。家中两只孤单的身影，确实显得冷清。别看王瞎子那会功夫闹腾得带劲，这会已是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哀叹老王家时运不济。大鹏则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可无论怎么安慰，都安抚不平王瞎子那颗焦虑的心。想想这次跟小杨肯定是没戏了，大鹏心中亦不免感伤。毕竟有过几年的相处，人在的时候嫌烦，人突然不在了就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
年后大鹏回到上班的住处，发现住处已经没了小杨的东西了。大鹏知道东西肯定被小杨家人给搬走了。想想这一家子人都这么半吊子，哎分了也好，指不定我还有迎娶白富美的机会呢！
就在大鹏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准备重新规划未来人生之时，小杨竟又带着行李回来了。没错，小杨又回来了。除了带着之前搬走的行李，还带了一个令大鹏意想不到的消息，小杨怀孕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开始并没有令大鹏感到欣喜万分，反倒是惊慌失措。就好像一个在外头偷了腥的男人得知小三怀孕一样。两个人都已经分道扬镳了，现在对方却怀孕了，这咋办？不过当小杨坐下来慢慢将情况说与大鹏听的时候，大鹏又高兴地乐了。原来小杨怀孕都已经四个多月了，由于小杨本身身体略显肥胖，再加上冬天穿着厚重的外套，故而连小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怀孕。自打上次两家子闹得不愉快，小杨被带回家之后便不停地呕吐，到医院一查才发现怀孕了。这下子，小杨家也不得安宁了。未婚先育，这传出去丢人事小，以后闺女还能不能嫁的出去可就事大喽！开始小杨母亲试图瞒住此事，想把孩子偷偷地打掉。但小杨坚决不同意，说除非要了她的命，否则这孩子就一定得生下来。小杨的父母知道这是小杨在故意以此要挟，可事已至此又能咋办？想想打掉孩子毕竟是有风险的，在农村那破地方，这种事儿一般都瞒不住。再者闺女现在有身孕在身，打也不得骂也不得。最后小杨父母只得再次妥协，好吧，你去找那个穷小子吧！路是自己选的，以后要是过得不好，別怨你爹娘。
大鹏高兴地给王瞎子打去电话，将情况告诉了王瞎子。王瞎子得知消息，开心的简直要疯。这好事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媳妇有啦！孙子也有啦！老王家有后啦！既然小杨已经怀孕了，接下来就是赶紧把婚事办了才算完。结婚的事儿简单，咱老王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没啥亲朋好友，讲不了那么多台面。到时候只需邀上几个街坊邻居再加上妹妹家的人就成。王瞎子随后又掐指细算，嗯，就清明节把事办了合适。于是结婚的日子就定在了清明节。定好日子，王瞎子便开始张罗着娶亲需要准备的一系列工作。正当王瞎子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小杨家的人又上门了。小杨的家人上门都是一副臭脸色，不过还好王瞎子也看不见。考虑到两个孩子即将办婚事，王瞎子不计前嫌热情地给小杨家人倒茶上水。小杨的母亲阴阳怪气地问王瞎子：“婚事准备的怎么样啦？”
“准备得差不多了，家里收拾收拾，该发的帖子也都发了，只等到那天把孩子接过来就成。”王瞎子乐呵呵的，丝毫不知小杨母亲的脸已经拉得比驴脸还要长了。
“你这头准备好了？咱那头你准备好了没有？”
“亲家你放心，都准备好了。”王瞎子自信满满。
“那你说说都准备了些啥东西？”小杨母亲语气稍稍正常了些。
“我准备了两箱酒，一只大公鸡，还有十斤猪肉，十斤瓜子，十斤奶糖。怎么样亲家，还不够吗？”王瞎子得意洋洋。
“没啦？”小杨母亲瞪大双眼。
“嗯！这还少吗？”王瞎子一脸纳闷。
“难道你还嫌多吗？”小杨母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咱家闺女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打发我们家的吗？”
王瞎子当然不会不明白小杨母亲的意思，只是故意装糊涂罢了。“亲家母，看你说的，什么叫打发呀！以后咱两家就是一家人了，还分啥你的我的，以后都是两个孩子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姑娘到了你家，怎么着你也得意思一点吧！小杨父母年纪也大了，干不了啥活。下面还有个弟弟要抚养，你也是做父母的，也该理解咱们的难处吧？”小杨姑姑在一旁插话了。
“我理解，可是你们也要理解理解我这么个老头子呀！你瞧我还是个瞎子，这也是没有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我听说你一个月拿不少政府给的救济金嘛！这么多年你就真的一点拿不出手吗？”小杨母亲不依不饶。
“哎呀！那一个月才几个钱呀！一家子两张嘴要吃饭，小孩要上学，我这身体也不好，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哪还有余头。”
小杨母亲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很想立马发飙。小杨的姑姑见状赶忙拉住，“算了，这家子人老的小的都不上道，跟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咱们回去吧！”小杨的母亲心里纵然不甘心，可看此情形估计就算闹腾起来也不会有用，只得悻悻地离开了。临走嘴里嘀咕着还骂了一句。王瞎子心里也在骂：“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想要钱，想得美。”
婚礼简单而顺利地完成了。小杨家也没再闹腾。毕竟木已成舟，再闹腾也无济于事。现在最快乐的就数王瞎子了，一想到不久就要抱上孙子了，王瞎子心里甭提有多开心。
这是一场看着有些寒碜其实又让很多人羡慕的婚礼。你瞧人家一个瞎子，能供出一个大学生不说，还能娶上一个不花钱的儿媳妇，你能说这不是能耐吗？要知道在荆凃县，比王瞎子家条件不知好多少倍却依然讨不到媳妇的家庭大有存在。但当有人对王瞎子说自己儿子运气好讨上不花钱的媳妇的时候，王瞎子却显得很不高兴。什么运气好，那是我家大鹏有能耐。
办完婚事，大鹏带着小杨回到上班的地方。王瞎子独自一人留在家中无事可干，整天要么睡觉要么听电视。算命的差事早就不做了，因为现在没人算命了。原本还想找点事做做，后来想想算了。反正大鹏媳妇已经娶到家了，肩上也没什么担子了。只是在家啥事不做，有时候也会觉得孤单。王瞎子发现现在的街坊邻居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过去没事相互串个门，或者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唠唠家常，其乐融融。现在甭说串门，就是登门借个东西都觉得不自在，所以王瞎子现在已经基本不去邻居家串门了，包括老孙头。老孙头自打两年前找了个保姆就很少再与王瞎子来往了。保姆是个五十多岁，离了婚的乡下女人，很会做家务。来到老孙头家半年，两个人竟然擦出爱的火花，同屋而居了。瞅着老孙头现在有人伺候着，生活过得无比滋润，王瞎子内心好生羡慕。考虑到将来大鹏如果在外头混得飞黄腾达不回这个小县城了，自己独自一人没个照应也不成，兴许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