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鼻青脸肿
寻常普通的家庭里,孩子没有不挨打的。
邻居生了7个孩子,最小的小男孩叫雨雷,有小偷小摸的习惯。
不知何时,爸爸用了没收、靠在厨房外窗下的黄色油纸伞,没了踪影。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雨雷的爸爸撑了黄色的油纸伞外出,我们黄色的油纸伞,伞顶和伞柄处洒了白色的油漆。
洒了油漆,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东西。妈妈跟雨雷的妈妈说:桂英,你们用的这把伞是我们的,丢了好久了。
于是下午,雨雷被父母用绳子绑了起来,吊在走廊上的粗水管上,一皮带一皮带,抽打得鬼哭狼嚎。
妈妈去劝,去拉,雨雷因此被父母打得更惨。
劝说无效,又拉不过,妈妈退了回来。关起门后,妈妈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人正不怕影子歪,这是打给我们一家人看的。孩子顺手把东西拿回家,哪里会弄到油漆?大人以为喷了油漆别人就认不出,再拿出来用,这不是大人有问题是什么?!还好意思打孩子......
小雨雷6岁,他18岁的大哥哥,因为偷窃进了劳教所。我们是邻居的那几年,从来没见过雨雷的大哥哥。爸爸妈妈说,雨雷的大哥哥也是经常被吊起来打的,这大约是雨雷父母惯用的管教方式。
我和弟弟也经常挨打,挨打的时候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但看雨雷挨打的惨烈架势,我和弟弟都觉得,相比,自己的爸爸妈妈还真就显得仁慈了。
打,是很多寻常普通人家的传统。我妈就是被从小打到大的,所以在动手这一方面,有经验也有方法。妈妈打孩子的主要的依据,是外公外婆那里得来的: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
妈妈打人的工具,可以是任何家什,只要是顺手、可操作、又方便拿捏的。
比如,动怒的时候在洗衣服,那么长条肥皂是动刑工具;动怒的时候在吃饭,那么筷子就是最好的工具;动怒的时候在织毛衣,毛衣针就是最好的工具;动怒的时候,在掸灰除尘,鸡毛掸帚就很是很趁手的一件工具;如果在扫地,扫把就是好工具;春暖花开的季节,三四根拧成一股的柳条鞭子,抽打起来也可让我和弟弟与春天有个亲密的接触。
如果,心头有火而手上实在是什么都没有......看官放心,我妈照样能把人打个半死——鞋子脱下来就抽,保管所到之处,留下鲜红的鞋底印花。
妈妈常说外婆是老暴君,可她老人家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就是活脱脱的外婆转世。
也许是跟爸爸并不幸福的婚姻所致,妈妈的内心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怒气,宣泄了一辈子,也没见底。
我和弟弟都是这段谈不上幸福的婚姻的产物,怒气上来,顺理成章的成了出气筒,倒霉鬼。每次倒霉,身上脸上都会留下印记。看到的人会问,喲~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这是妈妈的打的,怕坏了她良好的口碑和个人形象,顺道担心自己给人留下不乖的印象。所以,总以“唔~自己不小心碰的”这句话搪塞过去。
那天,小克克放学老远就喊我:哎~你的数学成绩出来了,59分;我还好,63,及格了。
我脑袋一嗡:该死的家伙,这么大声,没看到我妈正在门口洗衣服?!
原本过日子,我妈就啥好声气,这下脸色更难看了。见天色不对,我赶紧的灰溜溜进了屋。
妈妈衣服没洗完,进来拿新肥皂继续洗。噼里啪啦一通臭骂,紧接着肥皂密集的雨点般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胳膊腿后背上。
长条肥皂,很硬,拿在手里跟小砖头似的。时间变得特别难熬,无论怎么遮挡,都被打个结结实实。我疑心,真的要被打死了。
我一直是这样的人,对难以令人满意的生活现状,不知道怎么跳出去,厉声的说一个字:“不!”。
再说,学习是学生的工作,自己分内的活没干好,挨打,多少有点活该的意思。
其实,我也可以大喊一声:住手!学习是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对自己负责。你这样打人,我可以选择离家出走。
可真离家出走,我能去哪儿呢!学生时代,在家和学校之间移动;工作后,在家和单位之间移动。两点一线,少有例外。
长条肥皂加身的第二天,我的脸全肿了自己都不知道。几个小伙伴看见了过来问,才晓得自己的外观有变化。自此,我跟数学这门功课有仇,同时,我郑重宣布,跟小克克绝交。
我跟兄弟特别爱玩躲猫猫游戏。家里有个空木箱,我发现我的小身板儿钻进去藏了,合适的不得了。弟弟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一着急都投降了,说你出来吧!于是,他看到我顶开木箱的盖子,胜利的欢呼。
轮到弟弟躲藏的时候,我知道他躲进了那个木箱子,因为他关上箱盖的时候重了一点,箱子的搭扣发出了“咔嗒”一声响。为了让他有成就感,我故意找啊找啊,到处找不到。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爬上了凉床,站到了木箱前,提起那个银色的搭扣。
哈,我找到你了!我故作欢天喜地的样子。
这时候,妈妈进了门。她厉声的喝到:你把二子关进了木箱?!你知道这会闷死他吗?
话音一落,妈妈抬起左膝盖,右手拿掉了左脚上的拖鞋。她一次又一次的挥舞着胳膊,让拖鞋底一遍又一遍的落在我的头上、脸上、胳膊腿后背上。塑料拖鞋底的花纹,一块一块的印在了我的皮肤上,血红的印。
人活着,受罪比享福的时候多。来或者不来人世,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摒弃这唯一一次活着的机会,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有勇气或手段做到的。我不得不承认并接受,自己是个窝囊废的事实。
其实那个老木箱,盖子和箱体上,一条一条好些长长的裂缝,藏进去盖上盖子的时候,周围黑暗下来,缝隙里透着外面世界的光。这顿打,着实冤枉。
爸爸的武器,是骨栗子。就是食指和中指弯曲成两个“九”的形状,曲起的指关节往额头上一砸,喔,很疼啊!轻则红肿,重则,非一个疙瘩包不可。
爸爸动怒的时候,会打屁股。也常用铅笔有橡皮擦的那一头,往我们的脑袋上一笃。有一次,忘了把铅笔翻转过来,铅笔头笃在弟弟的脑袋上,一个小坑,断掉的铅笔芯卡进脑壳里,爸爸抱着弟弟就往医务室跑。
有时候,动手打好了孩子,妈妈转身就跟爸爸吵,说没哪一次打孩子,你能伸手拉一把,你是死人那!爸爸毫不相让,反唇相讥道,我去拉,你个猪头女人打得不是更厉害?!
炮火掉头,连连轰炸,家里立刻硝烟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起来。
再大一点,父母冲我们动手,我们可以跑了,跑到同学家待一天。毕竟女孩子,快天黑的时候,电话就来了,大人请你回家。
妈妈不是坏人,她很爱这个家,可是一家四口,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深感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难受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妈妈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小时候不敢反抗,无力反抗。等我们大了,不是没劝过妈妈,没有用。
虽然我和兄弟都算是孝顺的人,但是,我们都在尽最大可能的,不和妈妈待在一起。除非,有一天,她老人家特别需要,我们迫于不得已,并且,没有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