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记忆

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正带着学生吃午饭，愣了几秒钟，说句我知道了。又默默扒了几口饭，眼泪奔涌而出。回到办公室灌了一大杯温水，努力把情绪压回去，然后安静地请好假，回家。

赶到奶奶家时，还没有火化，我长久地凝望着灵堂里那张祥和的脸，嗓子干涩，掉不下一滴眼泪。

幼年时的寒暑假都是在奶奶身边度过的。

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奶奶操持早饭，然后忙着侍弄后院里成片的鸡冠花、凤仙花、芝麻花、桂花…还有几株美的迷幻的罂粟花。等天光大亮时，又会准备好热热的豆奶或是米粥温声喊我起床。

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从我记事起，她便不沾荤腥，数十年如一日地每日早起去家中安设的佛堂朝拜，手握珠串，在烟雾缭绕中念念有词。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烛味道，很是好闻。

奶奶的眼睛不好，几乎是盲了，但看起来又特别澄澈，不懂事的我时常怀疑奶奶是能看见的，于是就伸出肉肉的小手在她眼前晃悠，被爷爷看见总免不了几句斥责。这时奶奶就会恶声恶气地说，老头子，你吼什么吼！宝宝还小！

奶奶爱唤我宝宝。宝宝长，宝宝短，宝宝最听话。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厌恶这爱称，总觉得奶奶这么叫我时，会引来旁人窃笑，于是三令五申不准再唤我宝宝，奶奶拗不过我，便改了口。

如今，再没有那样亲昵的呼唤了。

在我追着一群小鸡疯跑时，她会喊宝宝别摔了。

在我把额前的长发剪光时，她会嗔宝宝太皮了。

在我炫耀着被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时，她会笑宝宝真是爱美的很。

……

小学时，奶奶给我和妹妹做过香包，菱角的形状，秀着花草图案，缀着彩色的丝线，软软的，香香的，我很喜欢。可早就找不到了。我至今都不知道，看不见的奶奶是怎样摸索着缝制那个小巧精致的香包的。

奶奶从没跟我说过一句重话。哪怕我煮了粥就说要吃饭，炒了饭又要吃饼，她便大声喊着爷爷去熬粥炒饭炕饼。大概如今这般任性的性子真是她惯出来的。

快两年了，谁说时间过的不快呢。

如今我开始害怕去奶奶家了。怕叩开屋门时，看见的不是那张慈祥的脸，闻到的不是熟悉的香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