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坡上老鸹叫
首先说明一下,“厦坡”并非野外的陡峭坡梁,而是瓦房的人字形顶坡。
一提及个“鸦”字,许多人脑海里会立刻浮现起一些相关的诗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马致远《天净沙 秋思》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 ——岑参《山房春事》
“英雄多故谋夫病,泪洒崇陵噪暮鸦。” ——鲁迅《无题》
“中庭地白树栖鸦, 冷露无声湿桂花。” ——王建《 十五夜望月》
“乱鸦过,斗转城荒, 不见来时试灯处。” —— 刘辰翁《兰陵王》
“凝烟暮景,转晖老树,背影昏鸦。” ——徐再思《普天乐 西山夕照》
“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 ——白朴《天净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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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祖辈辈务农为生的乡下,倒是几乎无人哼哼那些佶屈聱牙的诗词曲赋,但也一样讨厌这只“黑老鸹”。乌鸦的主要活动场所主要在野外——“天高任鸟飞”嘛,尽管被人看不顺眼,但总归也是一只鸟吧——不过,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水井旁,渠岸边,打麦场上甚至院落里。一大早,一家人里起床最早的家庭主妇闪出屋门,在喜鹊的“呱呱”语里,在麻雀的“喳喳”声里,忽听得沙哑喑咽,刺耳粗砺的的“哑——”,内心里便猛然一抖。抖嘛呢?“厦坡上老鸹叫,门外死神到”哇。说明躺在病榻上的白发人没多少时日了。如果说乌鸦喜食腐肉,天生对腐臭气息非常敏感,倒也解释得通;可这家伙还能将此信息同步传递至数里外甚而数十里外的老人的闺女那里。怎么传?通过梦呀。一句话,如果说喜鹊是喜乐之神麾下的一只专属使者的话,那乌鸦分明天生就是一个专报凶信的黑无常了。
于是在民间口头语里,乌鸦遂成一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乌鸦不管怎样经常洗澡,也不会变白。
乌鸦笑猪 ———— 光看见别人黑,却看不见自家黑。
闭眼听见乌鸦叫,睁眼看见扫帚星 ———— 倒霉透了。
乌鸦落房头 —— 开口即是祸。
拜堂听见乌鸦叫 —— 扫兴透了。
小喜鹊跟着乌鸦叫 —— 不学好。
饶舌的乌鸦 —— 一辈子改不了的老调子。
喜鹊乌鸦一齐叫——吉凶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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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遭侧目的同时,“乌鸦反哺”自古以来一直是儒家以自然界的的动物形象来教化人们“孝”和“礼”的一贯说法,因此乌鸦的“孝鸟”形象是几千年来一脉相传的。《本草纲目·禽·慈鸟》中称:“此乌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记载:“乌,孝鸟也”;《乌颂》有云:“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乌。”孟郊《远游》有“慈乌不远飞,孝子念先归”一句说明乌鸦是孝子的象征;李密在《陈情表》中也说:“乌鸟私情,愿乞终养”以乌鸦做比,巧妙地表达了希望自己能够回家侍奉老母的诚切心情。白居易也有一首颇具知名度的《慈乌夜啼》。
问题是,乌鸦是否真的具有这种习性和美好“品德”,还有待现代人的研究和观察证实。在相关的文字记录里,就像此鸟一直遭人嫌恶登不了大雅之堂,入不了水墨丹青的遭遇一样,至今无人敢称亲眼目睹过或通过其它方式发现过乌鸦“反哺”孝举。说白了,“乌鸦反哺”只是文人的一种理想化拟想,这大概也是《乌啼月》和《乌夜啼》能够挤入宋词词牌名的缘故吧。
乌鸦的黑色身躯,食腐的习性,以及粗厉的叫声,让人心生厌恶,于是就把乌鸦与巫术联系起来,觉得看到了乌鸦,就会有倒霉的事情发生。因为乌鸦的嘴黑,时常有人把说话离谱,或泄露消息,让人恼怒愤恨的人,称为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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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写了。顺便以两首带“鸦”的元曲来结尾吧:
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陈草庵《山坡羊》:“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迢迢,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