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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三》学区房

2018-04-11  本文已影响14人  白露Lin

我们一家人也基本接受了这个观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很多教育,还就是要花钱去买。

有些东西,当所有人都没有的时候,大家顺其自然,过得心安太平。

送炫宝进教室后,我特地在观察窗前看了一阵。

他一开始还有些楞,五分钟后,饶有兴致地进入状态,后来又兴奋地走到外教面前互动,比划着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是他课上表现最主动的一次,不是犹豫地跟在小朋友后面慢半拍,也不是外教发出邀请后,怯懦被动地反馈。

看得我甚是欣慰,一年将近两万的学费没有浪费。

我们一家人也基本接受了这个观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很多教育,还就是要花钱去买。

有些东西,当所有人都没有的时候,大家顺其自然,过得心安太平。当有更优越的选择出现的时候,选择权更多,经济能力强悍的一批先上,他们体验过后的传播,引发了更多的渴望和需求。

现在到处嚎叫的“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大抵也是这么来的吧。

这昂贵的外教课,最早我是满不在意的,当周围四个同事朋友都说“不错”,并在那报名之后,我好奇动摇了。去参加试听,又被经验丰富的课程销售戳了一下痛点,然后就入坑了。

炫宝以前是个内向退缩的孩子。人多的地方,看到再喜欢的滑梯或玩具,都不敢自己去玩。经常是抱住我的大腿眼巴巴看别人玩。一同事打趣地说他是“考拉宝宝”,说“男孩子怎么这么胆小哟?”

他以前这样的个性和表现,确实让我忧愁。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前段印度上映的,部叫《起跑线》的电影里的妈妈,焦虑而神经质。

那位妈妈觉得孩子“如果上不了私立贵族学校,会学不好英语,会自卑,会因此堕落,会吸毒,会最终人生毁灭”。

而我就满心担忧他以后不能融入集体,没有朋友,生活惨淡……

多接触各种妈妈后,我发现当妈妈的想象力都很丰富,能把孩子的未来规划得飞黄腾达,也能把他们的人生设想得潦倒落魄不堪。

确定炫宝平稳上升地进入状态后,我坐下来跟刘文娟打招呼:“恭喜呀,终于圆满完成任务,新房住得习惯吗?”

她是我带炫宝上英语课时,认识的妈妈,最近刚买了学区房。孩子上课的时候,我们百无聊赖在门口等,见面次数多了,就熟络起来。

她一开始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因为,在门口一排刷手机消遣时间的家长里,她是唯一一个在看书的妈妈。

经过的时候我迅速瞄了一眼,还是全英文,这更让我这种勉强过四级的人肃然起敬。

后来知道她是一家大外贸公司的部门主管,人也挺豁达开朗。再后来更深入了解一些,她也不避讳地说,除了朝九晚五的本职,她还接好几份兼职翻译的差事。

去年底开始,我们每周见面聊天的主题,开始变成了学区房。时间凑得上的一次,我们还一起去看过一次房。

最近她终于成功下手,把自己原来三环到四环之间120坪的房子,换了一套60平的学区房。差价90万,她们家背了60万贷款。

这种操作,在只有一套房又想为孩子教育拼一把的工薪阶层父母中很常见,专有词汇叫“以房换房”。我们也在这条路上寻觅着,只不过我目标很明确,市重点就好。

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本来要下手市重点的她,最后这么大手笔选择了省重点。我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家里提供了援助款?

她摇摇头:“我们双方家里兄弟姐妹都多,我们要要负担家里一部分开销的,什么读书上学找工作,红白喜事各种名头轮着来,哪来的援助?正好有合适的,就咬咬牙决定了。”

讲真,我没有她的宏图大志,我的心愿是市实验小学。这还得我们想办法提前把一套房贷款还清,再把二环外的110平米卖了,还要请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援助,全家齐心协力,补上差价。

她疲惫的眼神从镜片后飘过来,一脸无奈:“三十年房龄的老房子,唯一一个看门大爷算是物业吧,比我爸年纪还大,是个大烟枪,他清早那一阵咳嗽,感觉能把肺都咳出来。

还有啊,我昨天回家路上,灯太暗没看清,还踩到一只快死的老鼠,垂死挣扎吱吱”叫了几声,吓我一跳。”

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露出嫌恶的表情。

老鼠带给我最恶心的回忆,来自于小时候在乡下亲戚家,它爬过我趿着凉拖光光的脚面,这是我对老鼠容忍的极限。城里有老鼠的房子,怎么住?

“学区房大都有些年头的,你那还省重点,附近都寸土寸金,房价稳定上涨。等用不上了,卖掉再换一套。”我笑笑,随口扯来这些人尽皆知的大道理,接应她的话。

这也是工薪父母,在自己累到苟延残喘时,搬出来安慰:不怕!坚持住!买一所房子可以让孩子接受到到最好的教育!房子也会增值!是双重投资!

实际一般是:幼儿园就要入住,小学六年,初中九年。即使不生二胎,六十平的房子住五口人,随便都要住十几年。

这期间因为背负着贷款,不管在生活还是工作上,都只能保守地低头好好做事,不敢想象有什么风险意外,也别想个人发展上有什么随性自由的发挥。

她接着控诉她的六十平学区房:“水管还漏水,没来得及找人修。我每天在水池底下拿两三个盆子接。每天晚上躺床上的前半小时,能听到滴水的声音。我儿子还问我是不是我们家在下雨。”

除此之外,还有木地板松动、家具残破、光线不好、临街噪声大……

潇潇家原来住的小区,是一家有名的地产公司,建的高档标杆住宅区。虽然不在繁华地段,但配套运动场、泳池、幼儿园、物业都是高质量的。

她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这么流利地形容出现有住处的缺陷,我能深深地感受到生活品质的落差,给她带来的烦恼失落。如果不是换房,鲤鱼跳龙门出来的一个高级白领,一个工程师,生活品质完全可以长久升级到一个高度,不用像现在,为了孩子读书,又退了两个层次回来。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最近事情很多,没睡好吗?”我问。

“嗯,晚上等孩子睡着,收拾好家里,还有翻译接来的资料。要不然房贷怎么还?这些英语班、乐高班费用哪里来?我有时觉得,我好像是给这些培训机构打工挣钱的哦,”她笑,“你们这样有家里帮衬的真幸福。”

她的羡慕让我惭愧,毕竟形容我们这种状况的有个词叫“啃老”。

“小时候觉得读书又累又无聊,现在倒想回去,才觉得能专心读书的日子是最轻松幸福。现在只有孩子睡着时翻翻书,看没几页也就困了。”她合上手里的书。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去年很热的韩剧《请回答1988》里,德善高中时那个大饼脸班主任说的话。

”孩子们,现在虽然累

以后长大有了孩子过自己的日子

会觉得现在是最好的

现在不会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现在是多么好,现在的你们怎么会懂得呢

刘文娟摇摇头:“我哪有空看电视剧,还韩剧呢。”

追剧时,我在啃周黑鸭的鸭翅,听到这段话,我内心怦然一动,停下了消化食物。

普通人随着成长结婚生养孩子,才知道人生没有最难,只有更艰难。生活中,要承担越来越多重量,累到很多时候你都快要忘记自己姓谁名谁。流完眼泪睡一觉,还要自己去克服,一步一步走下去。

为了收入更高,今年刘文娟的工程师老公,仍旧选择被派驻到在非洲的矿场,因为补贴高,消费低。每年可以在上半年,下半年各回国带薪休假一个月。

“这也是我们要维持现在的生活,需要作出的最好选择。”

上次顶着大太阳一起看房后,我们找了个地方休息,尤其知道三月份我要做关于女性的《五个故事》专题后,她说了挺多。

刘文娟和她老公都来自于小地方。刘文娟家还在农村,父母是纯粹靠天靠地吃饭的农民。

潇潇爸爸的家里做小生意,背景会好些。但作为在寄读在县城的农村户口孩子,他爸爸在成长中和跟周围的人群还是格格不入的,那种自卑退怯,走过来的人体会得最为深刻。刘文娟解释。

刘文娟说她考到县城高中时,新班主任很爱在一上课就点名抽背课文。她背得很流利,但别人都听不懂。

为此她的发音和口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模仿,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笑点。

等她后来进了重点大学当时最热门的英语专业,她才知道,高中班主任,以及英语课代表的发音,也都是不标准的。

她说她现在已经释怀了当时青春期伙伴们的“恶意”。大家需要靠共同轻视一个对象,来增进集体感情,证明自己是合群正常,受欢迎的。

“咦?那你是那时候和潇潇爸爸在一起的么?”我记得她说过他们是高中同学,当时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拉偏了话题。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点互相理解的意思吧。他成绩很好,但是寄读生,家里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家面馆。生意不错,他爸妈赚得也都是小本买卖的辛苦钱,家里孩子还多。”

“在中国当父母真不容易,在中国当中产阶级当父母更不容易,像一只只不死心,硬要追着前面胡萝卜奔跑的驴子,老想着说不定就吃到了呢?”刘文娟喃喃地感叹。

她手里握着一张隔壁美校的宣传单。这家美术培训机构除了贵,其他没什么毛病。相比英语,她们家潇潇其实更爱涂涂画画。

我的手机响了,让我从回味她的金句中回过神来。

微信提示有一条新信息。我点开,是林琳。她是我发小,问晚上有没空去一家新开的很热门的川味火锅尝鲜。

“位置很难约的。”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有钱又有时间的吃货的激动,这是她本周第二次邀约。

我基本没有思考,立马回一句“没空哦,正陪孩子上课呢”。她回我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即使没有陪孩子上课,我也不太想去。人均三百块,超过了我这种要给孩子报班,还要给孩子买房的生母,给自己定的交际费预算。

一个年过三十岁、没养孩子的女金领,和一个年过三十岁、养着三岁孩子、还身处日渐式微传统行业的女人,简直没办法做朋友。

林琳这种精致喂养自己,不将就的单身贵族,和我已经分属于两个世界。

我现在和潇潇妈妈刘文娟这样的人,在等孩子上课时,顺道见面聊天,诉诉生活的苦楚还更容易些。

第二天上班,对面桌的大姐又热心地为我普及重点学校的咨询:

“我一个教育局的同学说啊,第一附小素质教育做得很好,重视艺术特长,还有自己的传统民乐团。如果你们入学面试能展示个民乐什么的,会有一定优势的。

省第一实验,特色是奥数教学,风格严谨,一板一眼的,孩子会基础扎实”。

英伦是省实验合办的私立,这两年势头很猛,很多创新项目。英语教育是特色,经常和国外小学交流的活动”

听得我云里雾里,最后小心再确认了一下可支配的数字。

再见到刘文娟的时候,是周五上课。那天的外教变成了中教,中心说是因为外教有事,临时回国。上课后,家长们一小团聚在窗外嘀咕。

“周一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都不通知一下,我还特地大老远赶过来。”

“哎呀,会不会以后都没有外教啦?这个中教很新啊,才进来没多久吧?”

“我听说有些机构就是刚开始拿外教当个噱头,等学费交了,态度就不一样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着。

“你们家附小的学区房看得怎么样了?”忽然有人问了一声,然后人群又咋咋呼呼讨论开了。大家孩子都三四岁的年纪,这正是吸引人的热门话题。

我刚交完看中的市实验学区房的定金,挤着周五闷罐头似的公交车,一路堵过来。听到这种话题,头皮又开始发麻。

看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挤成一团,我很自觉地站远一些。

刘文娟今天迟到了,她急匆匆地把潇潇塞进教室,自己退出来。

她到了一杯水喘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淘宝,点出购物车的好几件裙子,指着一件件问我的意见。

“这么隆重?什么场合穿呀?”我好奇。她平时就是衬衫、T恤、牛仔裤,运动鞋的形象,那会儿给我看的都是礼服类的连衣裙,裙子价格不贵,不超过300。

“我一同学,国外回来。要在空中花园办宴会,还发了邀请函。”

空中花园我知道,有钱人爱在那举办各种有规格的趴。以前太太小姐们经常还会请我们这种媒体,发布她们的盛装美颜。后来她们的一个帮派,开了一个叫“花园小姐”的公号,自行po出自己的活动美照,圈子里互赞。

我想跟她说,我觉得她那个移民生了二胎回来的大学同学,以及她邀请的朋友们,对自己的身材和服装要求都很高,起码不可能是300块以内的淘宝爆款晚礼服。

但我要怎么开口?

我转头看了看刘文娟,她在认真地通过研究买家秀里的大图,对比评价、布料,认真思考她中意的某一款,为什么两家的价格差了大几十。

我注意到她脚边一个韩国童装的袋子。

“也给潇潇买了一套英伦风的。这时候只有九折,9折后一千多。我都很久没买过这价位的了,”她一边说一边撕下吊牌,“不能让我妈看到,她会唠叨很久。”

“我妈一直让我捡我姐儿子的衣服给潇潇穿,可是我姐孩子在县城长大,风格不一样呀。”她转过头征询我,我理解地点点头。

“我小时候就净捡姐姐的衣服穿,亲姐的,表姐的。我不想我儿子也这样。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他体会到生活需要有些质感,没有毛病吧?”她转过脸征询我,我依旧点点头,想说的依旧没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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