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7）把她输了
我毕业了，分配到县税务局当会计。
没有了寒暑假，加之交通不变，我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但是春节总是要回家的。
那时候从县城到俺家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因为都是山区土路，需要走上五六个小时，而且不能直达村里，只能到乡上。从乡上到俺村还有十多里的路，都是山路，走不了大班车，大汽车，最多也就能走个马车或者拖拉机。
那天我昏昏沉沉下了班车往家走，有点晕车，一边走一边呕，忽然一台拖拉机从我身边突突突突地开过去，弄得尘土飞杨，我一边捂住嘴，一边在心里小声骂这该死的拖拉机，忽然我愣住了，我发现远去的拖拉机车兜子里，肩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时髦的女人，居然是小玲，因为是背影，我看不清那男人是谁，但是绝对不是李大刚，因为李大刚是又矮又胖的，那个男人又高又瘦，但是小玲我应该是不会看错的，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怎么回事？小玲？那个男人是谁？
一路上，我一直纳闷，加快脚步往家走，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问母亲：
“妈，小玲现在好吗？我在路上好像看到小玲了。”
“先喝点水。”母亲看了我一眼，没接我的话，“去洗洗脸吧，全是土。”
“妈，我问你小玲的事呢！这两年她怎么样了？”我仍然在追问。
“你这孩子干什么事都那么心急。”母亲嗔怪地瞪我一眼，“小玲嫁给猪圈沟子陈二小了。”
“啊？陈二小？哪个陈二小？是劳教的那个吗？怎么会嫁给他？她和李大刚离婚了？李大刚他们家同意吗？”连珠炮似的我把十万个为什么都说出来了。
“哎！就是那个猪圈沟的陈二小。”母亲叹口气说。
陈二小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猪圈沟村的，而猪圈沟是我们村顺着一个山坡往里走翻过一道小山梁的那个村，因为村里只有二十几户人家，都姓陈，所以在建制上隶属我们大队，我们村有四个大队，猪圈沟是第五大队。这陈二小自小就没了娘，他爹另娶了后娘，后娘常常虐待他，因此他十三岁上就自己分家另过了。因为没吃没喝，经常偷张家一个玉米，李家一捆白菜，83年赶上了严打，虽然只偷了邻居一只小鸡却被判劳教三年。
三年劳教回来，陈二小长高了，长大了，也懂事了，对人忽然变得彬彬有礼，见谁都老远打招呼，张嘴就称呼“您”，这在我们农村实在是新鲜事，我们村无论长幼都称“你”的。大家都说还是政府有办法，这样一个社会渣子居然能转变成这样一个讲礼貌的好孩子。
不久，二小就离家“做生意”去了，春节再回来的时候，二小衣冠楚楚，大包小包带回好多东西。三十的炮仗就买了一百多块钱的，村里的半大小子们热热闹闹放了一宿。春节过后，二小再次出门“做生意”，村里有些小子想和他走，都被他婉言拒绝了，他说他这生意早有合作伙伴，不能随便带人，再说一般人也吃不了他的苦。
春节再回来，二小仍然是带回大包小包的东西和钱，人们纷纷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争着抢着请他吃饭。他倒是不小气，凡请他吃饭的人家，他都以衣服，手表，皮包相赠。一天，二小喝醉，彻底揭开了自己生意的秘密。他在大力家喝多了非要表演空手下油锅捞硬币，说是他在牢里的师傅教的，自己吃饭的家伙就是这一双巧手，当人家夸他厉害的时候，他继续吹嘘说师傅还教会了他飞檐走壁，要不是因为喝多了，马上就可以表演。至此，猪圈沟村和我们村都知道二小做的什么生意了，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这家伙倒是讲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春节回来前后在村里呆一个月，不拿邻居人家一针一线。每日除了耍钱就是喝酒，偶尔还帮他叔叔婶子干点活儿，一个月后就悄悄到城里“做生意”去了。
想到陈二小的种种，我更加着急，“妈，陈二小还不如李大刚呢，小玲怎么嫁给他的？那李大刚和她离婚了？”
“哎，我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就是听说是李大刚耍钱输了，把小玲她们娘俩个输给陈二小了。”母亲皱着眉头说。
“啊？”我惊呆了，“妈！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旧社会，还能买卖人口吗？”
“说的是呢，可是听人说这是小玲自己同意的，她听说李大刚把她输给陈二小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母亲摇着头，也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能吧，再说不是还有婚姻法吗？想结婚不得先离婚吗？怎么可能输了赢了一个大活人呢？”我继续追问。
“这倒不用，当初小玲结婚的时候因为年龄不到，没有办结婚证，孩子因为没有结婚证也没有户口，是个黑人。”
“啊？…”我张大嘴巴，简直在听天方夜谭，李铁嘴讲故事也不敢这么讲吧！
“哎…”母亲继续长叹，“听说李大刚输了二万块钱呢！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切地问。
“小玲自从跟了陈二小倒是比以前快乐了似的，他家没有公婆，那二小的钱也多，什么都舍得给小玲买。小玲现在吃的穿的都比以前好了，还常常给她大钱花。”
“啊？……”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现实。
“听说陈二小还要翻盖她们家的房子呢。”
“可是，妈，小玲不知道陈二小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谁都知道，也谁都不知道。我前些日子见过小玲，她说不管二小以前是干啥的，只要他现在和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
我不敢去见小玲，可是我还是对她放心不下，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这么坎坷多桀呢，为什么她选的路总是这样让人心惊胆颤。
第二天，我去见了我们共同的朋友小风，她是我叔叔家的孩子，比我大两岁，嫁给了同村的一个木匠。
小风告诉我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她说小玲其实早就喜欢陈二小了。小玲自从嫁给了李大刚，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尤其是她生了丫头以后，李大刚稍不顺意就拳打脚踢，她们之间早就没了感情。这陈小二从小没了娘，但是对人和气，自大劳教回来对人更加彬彬有礼，而且出手大方，偷偷给小玲买了好多礼物。李大刚好赌，陈二小就故意设计了和李大刚的赌局，李大刚三日三夜输给陈二小两万块钱，那个年代一个乡里也没有一个万元户啊，这么多钱李大刚自然拿不出来，提出以老婆孩子抵债，本来以为小玲不答应，没想到，小玲一口应允，带着程程就离开了李家。那李大刚家里因为小玲生了个丫头也不在意，所以就成了这样的结局。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一次真的刷新了我的人生观！无论过程怎样，结果已然让我瞠目结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