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座:春山空(3)
3 流浪,或者逃跑
杨大龙安排赵春山逃走,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偷偷潜回来。杨大龙待他恩重如山,他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不但不能跑,他还要把杨大龙救出来。于是,他白天躲到暗处,夜晚潜回公社关押杨大龙的地方,伺机搭救。他想,天下之大,还没有容身之地么?如果这里不能待了,可以去别的地方。
可事与愿违,后来,直到杨大龙终于支撑不住,对人生,草草地画上句号,赵春山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才亲近了他的尸骨。
贾桃春走后,被扔进马家村附近的河沟,赵春山准备去料理。她的娘家人提前处理了。杨大龙辞世,没有人料理。他的丈母娘一家上下,对他已经恨之入骨。马家村后山,是戚薇的长眠之地,赵春山安排她们睡在一起。
马家村的后山,是一片丛林。丛林往南走,不出三里,便是羊头岭,当年,杨大龙就是那儿捡回自己的。向东,穿过马家村,是去往镇上和县城的路,途中还有几个村子,分别是拉𧙖族和布朗族。这是一片少数民族地带,北走分别是王庄、刘家村、佤寨、侬乡和母庄。王庄是一个少数民族混杂的庄子,有苗族、彝族、布依族等等,都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有逃难来的,通婚来的,移民来的。只有少数几家佤族人,是当地族人,也是和其他族人不和,才散居的。刘家村也是一个难民村。多年前,还在清末的时候,国运垂危,又遭连年旱涝,食不果腹,为寻找新的生机,一些人就来到这大凉山腹地,开山破土,开始了新的生活。最初来此的几个人都姓刘,这地儿便被唤作刘家村。由于此处土壤肥沃,来人越来越多,伊然成了方圆几十里最大的村落。其他几个村寨,都是本地的少数民族寨子,人口不多,隔得不太近,也互无干扰。丛林西走,便进原始森林深处了,那里面草木旺盛,山多路险,崎岖难走,加上鸟兽繁多,一般无人进去。当年杨大龙给戚薇选择的地方,就在这丛林之中,一处靠山望水,得天独厚的地方,是一个绝佳的长眠之所。赵春山和他们作了最后的告别,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吼,嘿——”
“——哟嘿,吼————”
天不亮,凌晨的雾气还很重,群山在渐淡的夜幕中,出现轮廓,时而传来飞鸟的“扑腾”,树影也显现了,县城的马帮翻山越岭,从遥远的地方,把货驼回来。一声声嘹亮的吆喝,穿破山谷,伴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蹄而来。
云南的马帮,是云南的民间历史文化之一。相传,早在东汉末年,就十分有名了。当年的马帮,都是深处森林深处的部落族人,为了获得外界的东西,他们腰挎镰刀,披荆斩棘,钻山越岭,把部落深处的物品,运用马匹驼出去,交换一些族人需要的物品。一来二去,便形成了专门的马帮。人也变成了各个行业的人。他们也不再满足交换物品,而是成为了专门的交通工具。同时,也对行业进行了归类:比如盐帮驼盐,茶帮驼茶。马帮的行程也越来越长,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月。队伍从三五人到大几十百把人不等。东到川滇,西达印度,北至蒙古,南抵中亚,刀劈斧削的绝壁上,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中,风餐露宿,千百年来,靠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脚步,开辟出了“五尺道”、“朱提道”、“石门关道”等著名的茶马古道。刘家村现有的马帮,并不是传统的意义上的马帮,而是最近几十年存里人多起来才成立的,主要是把村里的物品驼出去,换一些需要的物品回来。他们并不懂马帮的规矩,也不走传统的马道。特别是这几年,天灾人祸,实在没有东西驼了,仅仅是偶尔帮县里运送一些粮食。
赵春山头带草环,身裹旧布和兽皮,额头略伸,神色警觉地猫腰躲在岩石后面,举着弹弓,等待后面一些的马屁股,进入视线。只要前面多数的马匹过去,他就可以右手握紧弓叉,左手紧拉橡皮,让弓袋里的石子,狠狠地招呼马屁股。跋涉中的马匹遭受突然袭击,一时间慌乱,马背上马兜里的货物便会倾洒出来。这是一块比较阴森的地方,他在辅以野兽的嘶叫,赶马人便误以为遇到了野兽,哪里还顾及得上货物是否倾洒,急急忙忙地赶着马走了。待马队远去,赵春山便从岩石后面跑出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将马匹洒落的粮食拾取。
这是赵春山除野果野物外,唯一的粮食获取途径。天下太平不久,百废待兴,人民本来就穷。随着近几年来不断的旱灾,地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在许多地方,旱季,已经有不少百姓吃不上饭,只得挖野菜,吃树皮了。刘家村的马帮,是县城为数不多的马队之一。而灾害的延深,马帮驼货的次数越来越少。加上马帮运货并不都是粮食,算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守着粮食了。当发现这次驼的是粮食时,赵春山格外珍惜。
刘香翠紧跟着父亲刘主民跟在马的后面,一路前行,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就在刚才,父亲告诉自己,前面那段森林浓密的地方,这几年来,不知是什么野兽出没,经常惊到马匹。年纪轻轻的刘香翠,第一次跟着父亲赶马,既害怕,又想瞧瞧到底有什么野兽。
从小长在山村,又是家里的长女,刘香翠的胆子可不小。山里的野物,多少也见过一些。比如野猪、野兔,她还见过麂子。一只黑麂。几年前,她和母亲及村里的其他妇人,去山里打柴。那只黑麂不知从哪儿来的,站在一从灌木后面,有一点像山羊,又不像,山羊的嘴不那么尖,也没有那么长的獠牙。角也不像,山羊角不上长,而且也不分叉。她想问母亲,那是什么,再回来看时,麂子不见了。后来根据她的描述,有知道的人告诉她,那不是羊,是麂子。当然,像和村里的其他孩子抓蛇这些,就更不用说,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正当她打量时,她家前面的马突然惊晃起来,接着,他家的马也惊晃起来。好几匹马,一下子乱了,有一些粮食从马架上的马兜子里洒出来,落了一地。当大人都在控制马的时候,她却在观察四周。不是很远的林中,几棵浓密的杉树旁,一个大石头后面,有一颗叶片茂盛的阔叶木下,貌似有一个脑袋,一闪而过。当她定眼细看,不太明亮的视线中,什么也没有。只见树叶被风轻轻地拨动着,仿佛一个陶醉的自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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