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第三十章
林尘叫住阮氏，扭头冲阮老太太说道：“姐姐已经十分敬你了，你怎能这么作践她。”
“作践她？哪个妇人家不是这么过来的？”
“谁规定女子就得这样！”林尘恨毒了因为性别给人下定义。
“做媳妇的孝敬公婆，这是自古来的天理。”老太太直了脖子只顾嚷。
“你把姐姐当自家人了吗？只知在她面前摆婆母的架子，何曾有老人对小辈的爱护之心。”林尘越说越气，抓了阮氏的手，以示坚决给她讨个说法，与此同时，一双眼直愣愣瞪着老太太。
阮氏早已吓得不行，急慌慌挣脱林尘的手，因唯恐愈发惹怒老太太，一面求林尘少说两句，一面求木槿好歹劝劝架。谁承想，林尘、木槿两个却谁也不听她说，只等老太太说完，同她分辩。大有老太太不给说法不罢休的意思。
老太太见说不过林尘，干脆手指着林尘骂起来：“你个没教养的丫头！有娘生没娘养，做出这张狂样，哪个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
“谁没教养？你平白骂人是何道理？”
“好妹妹，别说了。”阮氏再三央求林尘，又壮着胆去同婆婆赔不是。
老太太平时看着孱弱，不想此时竟一把推倒了阮氏，高声骂道：“起开！不长眼的东西，你不睁开眼看看，这是你哪门子的妹妹！不知礼仪的东西！勾栏里的下作娼妇都不如……”
眼见得老太太越骂越难听，一连串的脏话不绝于口。这腌臜下流的话，林尘小时也从母亲嘴里听过，可自己不曾骂过人，瞬时间落了下风。
木槿看林尘吃亏，愤愤道：“老夫人，我们姑娘年轻气盛，难免性子急了些。林教头拿我们姑娘宝贝似的，是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如今就为这么点子小事，指桑骂槐的，说这些难听的话，岂不叫喽啰们看了笑话。”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在这跟长辈争长论短，吆五喝六的，传出去，只有笑话她的，没有笑话我老婆子的！你是使唤丫头，不劝着你们姑娘学好也就罢了，还有脸在这说这些！”老太太这一番话直说得木槿哑口无言，数落完了木槿，又冲林尘道：“怪不得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这样的媳妇谁家敢要！真是活该你们林家遭了难，你要是个好的，嫁了好官人，一家子帮衬着，会在汴梁城里站不住脚？”
人一旦看哪个不顺眼，管他大事小事，只要是不好的事，通通都能赖到他身上去，还能再给你扯出一番怨他的道理来。
老太太这一通话，好似夜间的一声惊雷，林尘突然意识到，她方才的行为在她们眼里是多么离经叛道的。她在林家从未见过什么长辈，更别说被长辈约束了。她见过的唯一算长辈的人，也就是张家老爷子了，可张家老爷子是个比她还要不拘礼节的人。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儿忘了如今所处的环境了。
老太太看两人都不反驳，自然得了意，说教起来：“在长辈面前争长论短的，谁见了不得指着鼻子骂家里爹娘没教好。人要是不守着天理规矩，活该她没活路！”
木槿看林尘眼神黯淡，似有所想，以为是老太太骂着了林尘心病，又觉此事理亏，只得开口分解道：“老夫人看林教头跟阮头领面上，也不该这么说话。只这么说下去，何时是个了断？要等教头或是阮头领过来劝解，岂不让他们兄弟难堪？”
这话倒点醒了几人，真要是闹翻了，等到林冲跟阮家兄弟几个来分解，日后这两家可怎么相处。老太太跟林尘可以不相往来，可他们兄弟间怎么办！
林尘跟阮老太太两个看了看彼此，谁也不服气。
“回家！”老太太拽了阮氏一把，嘴里骂骂咧咧地就走。
“不能再欺负姐姐。”林尘语气已然温和下来，倒像是有几分相求的意思。
“不用你操心！姑娘有工夫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老太太说完，嘴里又嘟囔个不停，她没掉的牙不多，说话本就漏风，一说快了，更听不清楚。不过，听语气不难分辨，绝对没一句中听的话。
阮老太太走后，林尘只呆坐无言。
“姑娘别上心，都在气头上，难免说些难听的话。要为这个生气，可不值当。”木槿捧了热茶来劝慰。
林尘看木槿一脸担忧，不知该如何诉说心事，她是好友，可好友不等同知己，她大概是不会理解她的想法的。林尘只随口说道：“没生气，只怕我太冲动了，让哥哥为难了。”
“嗐，这拌嘴是常有的事，只要不闹大了，也没什么事。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不过……”
“不过什么？”难不成其实木槿跟阮老太太是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偏袒她罢了？
木槿看着林尘焦急的样子，扑哧笑道：“不过确实没想到，姑娘竟敢为阮家娘子出头，跟老夫人争执。”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她不把姐姐当一家人，还这么作践，自然看不下去要说的。”
“其实，婚后婆母这般立规矩的、动辄打人的，不在少数。别说靠娘家人给出头讨说法了，就是靠自己争执的，也是少有。”
“你……也觉得我不该同她争执？”林尘怯怯问了一句，她怕木槿说是。
木槿迟疑了一瞬，继而说道：“姑娘，咱们两个要好，有什么话，我不瞒你。跟姑娘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姑娘有些话，是我以往从未听过、想过的。也许……旁人听来觉得是胡话，可我倒觉得，细想起来，是有道理的。”
林尘微微一笑，心想：往日同嫂嫂、绫儿相处那几年，她们都不理解我的话。想不到，在这儿倒能碰见个知心人。
“只是姑娘务必听我一句劝，以后这些话，还是不要再旁人面前说，免得日后因此吃了亏。”木槿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去衣柜里取干净衣裳。
“我自己来吧。”林尘不接木槿劝告的话茬，缓缓自己换了衣裳，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