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煮青春》十九·可不可以不要再喜欢我
晚自习预备铃响起，我利用这简短的十分钟，站在走廊窗户边上，吹吹风。窗外深蓝色的天色裹着几层余晖的尾巴，在缓缓地沉下去。
“嗨！”突然耳边蹿出一声招呼声，声音这么洪亮，果然，是复读生老大哥。崔石。
“你每天都这么精力充沛？”
“是吗？还行吧！”他以为我在夸他？
“你在看什么？”复读生老大哥见我望着窗外，也循着我的目光朝着窗外瞧起来。
“看风景。”我随口应着。
“你站在窗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边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居然还对着我吟起诗来。
“这样篡改卞之琳的诗，他知道吗？”
“他肯定不知道。”崔石嘿嘿一笑。
我偏过头去，继续看着天空。
“你想考哪个大学？”崔石又问道。
“就我这成绩，还能考上大学？”
“不要这么说啊！结果没有到来之前，不能随便否定自己。就算结果来了，也不能随便否定自己。”
“这一点你倒是做的挺好的。你浑身充满着自信。”
“是吗？”崔石居然眼睛一亮。
“怎么？没有人这样说过你吗？”
“没有。我听到的都说我爱出风头。”
我心里呵呵一笑，你是挺爱出风头的，我不过说的好听些罢了。
“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崔石继续说道，“别人都喜欢贬损我，但你愿意用善良的眼睛去看待世界。”
这，还真是谬赞我了。其实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说真的，我真不是爱出风头。我只是想表达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课堂上老师提问知道答案的同学不举手，唱歌好听的同学拒绝参加文艺汇演，善于长跑的同学不去参加运动会。如果是我，我有这些优势，我会爱死这些平台，甚至还嫌机会少。”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不是唱歌好听就喜欢在台上表演，不是善于长跑就对比赛感兴趣。别人怎么样选择是别人自己的事情。”
“嗯嗯，我知道，我不是想批判谁。我只是在举例。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人。我喜欢表达我自己。”
确定是喜欢表达，而不是喜欢表现？我的内心其实是嘲讽的。
“坚持自我，挺好的。”
此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崔石嘿嘿一笑，“跟你聊天真好。”
我也回之一笑，各自回到座位。
教室里非常安静，每个同学都在奋笔疾书。这让我想起来高二那时候大家聊天，下棋，串桌的晚自习。看来高考，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是人生中的大事。毕竟上了十几年学，也需要这一得瑟。
我托着腮帮子，有点无法进入状态。书本摆在面前，十分钟过去了还是这一页。李鹏飞眉头紧锁，在思考一道数学题。胡士文唰唰的翻着历史书，看起来像走马观花，囫囵吞枣，其实他记性非常好。苏雪美在消音背着政治书。每个人都在为高考而努力，而我，此时，在做什么？
忽然，教室一片黑暗，校园里也一片黑暗。同学们本能的惊呼了一声，但很快，欢呼声代替了惊呼声。因为，停电了。
“我靠！咱们出去上网吧！”李鹏飞兴高采烈的对胡士文说道。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的脸肯定要开出花来。
“上你个头啊上！”我说道，“你已经高三了！给点力吧！”
“关你什么事！”
“就关我事了！”
不想看到死党荒废时光，像我这样。
“这电得停多长时间啊？这晚自习还上不上了？不然都回去睡大觉得了。”苏雪美嘟囔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同学跑进来喊道，“同志们！今天晚自习不上啦！停电停到明天早上呢！”
“啊？真的吗！”
“哇塞！太棒啦！”
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敲桌子的，鼓掌的，吹口哨的，开了锅一样。
“白杨，咱俩去遛操场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雪美也兴奋起来。
“好啊！”
说走咱就走。我跟苏雪美站起身来。
“哎？我也去！”胡士文厚着脸皮说道。
“你跟着干嘛去？”我一把推开他。
“我还就跟着了！”胡士文并不理睬我的拒绝，坚持厚着脸皮跟在了我们后面。
无语。
这一出来，才发现校园里真是热闹啊！还有举着蜡烛的，打着手电筒的。
“还真有这装备全的人啊。”苏雪美说道。
操场上的人不在少数，趁着刚落下来的夜色走一走，感觉神清气爽。现在已是初冬了，没有太阳公公的照耀，寒意四起。一阵风吹来，我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挺冷的。”苏雪美说了一句。
“冷吗？”说着，胡士文迅速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苏雪美身上。
“我不要！”苏雪美强烈的推脱。
“冻感冒了咋整？”胡士文说道，“备战高考，得把本钱保护好。没有健康的身体，拿什么上战场？”
我终于知道胡士文跟来干啥的了。
“我不要！”苏雪美态度坚决。
“我需要运动，我要跑步，正愁外套没处存放呢，正好，交给你了哈。”说着，竟顺着跑道跑了出去。
“唉，真是用心良苦啊。”我瞄了苏雪美一眼。
苏雪美没有说话。
“真的不考虑考虑吗？”胡士文的一往情深，连我这不相干的人也忍不住为他说几句好话了，“如果你想用时间来证明他的真心，我还真觉得他通过这次考试了，而且还能拿个优秀奖。”
苏雪美说，“你去追林夕，我就答应考虑跟他交往。”
“这两码事好吧？”
苏雪美笑起来，“你怕了？”
“你考不考虑他，干嘛把我牵扯进来。”我白了她一眼，虽然夜色里她看不到。
“说实话，胡士文对你啊，也真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你我他了。这么长时间了，从高二他跟咱们分到一个班开始，到现在一年多了呀，对你始终如一，热情不减。我发现他跟他妹妹们来往的也没有那么频繁了。他在努力的改变自己，来迎合你。”
苏雪美说，“其实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真的？你考虑过？”
“就像你说的，他为我做的这些，傻子也被感动了。可是...”
她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怕，我不知道该如何来对待他。即使真的在一起了，他对我太好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来对他。怕就怕，不管在不在一起，都是一场辜负。”
“女神啊，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对自己不自信？”
“算是吧。在对待感情的态度和方式这件事情上，不自信。”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没有。”果然。
这倒是跟我一样。
“你是一直被人追，却没有开始过一段感情？”
“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自己也是一个没有恋爱经历的小白，又怎么去劝别人呢？
“嘿！”胡士文跑过我们身边，打了个招呼，傻乎乎的，又继续向前跑去。这么快就跑回我们身边，天知道他是怎么跑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苏雪美询问起我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谈过恋爱。”我想了一想，又说道，“要我说，不如就顺其自然。如果你觉得能接受他，那就接受吧！预设过程，谁也无法预设，但是我觉得你一旦开始了，自然而然知道怎么做。只要跟随你的内心走，就可以了。不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是这样吗？”苏雪美并不完全认同我的说法，但也能听出她有一丝动摇。
“不是你说的吗，我们快毕业了。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永远不会做了。如果实在你在这段感情里无所适从，也没人逼着你非得嫁给他啊！”
苏雪美被我逗笑了，“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那是似乎吗？白杨女侠说的话，那都是至理名言！”
“你不打算追林夕啊？”又把话题往我身上扯。
“不追！”
“为什么？”
“因为你老问我！”
“去死吧你！”苏雪美推搡我的肩膀。
“也不知道章研跟于洋怎么样了。想起他们俩，就觉得很有趣。哈哈。”
“我也觉得如果他们俩在一起，真的会很有趣。章研那大大咧咧又时不时大脑抽筋的性格，搭配上不爱说话不懂浪漫的于洋，想想就很好玩。”苏雪美这点倒是挺跟我看法一致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他们俩的好消息。这个于洋也是，喜欢就追啊，作为一个男生不主动，还等着喜欢的人自己跑到碗里吗？”
“我觉得他是害怕。他不知道章研对他的心思，不知道她肯不肯接受，肯定有关心也不敢表现。”
“唉，这个于洋！真是让人看着着急。”
“嘿！”还是胡士文。他再次跑回到我们身边。这次停了下来，跟着我们溜达。
“大哥，你不是在顺着操场跑道跑圈，你是在以自己为中心前后左右一臂长的距离画圆吧？”我忍不住讥讽起胡士文来。
“我...我有说过我要...顺着操场跑道跑步吗？谁说...跑步就一定得顺着操场跑道跑？”尽管撑死也就跑了五分钟，胡士文还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也是，就你这体格，能跑两个圆已经很难为你了。”
“你...你...”胡士文指着我，说不上话来。
“接着跑啊！才跑这么一会儿就跑不动了？”苏雪美说道。
胡士文气喘吁吁地说，“女神...让我...歇会儿...”
“他胖成这样，你觉得他还能跑出第三个圆吗？”我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
胡士文没有说话，但我估计他的小眼睛肯定瞪我了。
忽然，胡士文跑了出去，“又干嘛去了他？”我疑惑不解。
“谁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热的饮料。一把拧开瓶盖，递到苏雪美的面前。然后给了我一瓶，“你就是沾雪美的光，不然能让你捡这个便宜？”
我接过饮料，对着苏雪美鞠了一躬，“谢谢女神生的如此貌美如花被人献殷勤让我顺便沾光。”
苏雪美刚喝了一口的饮料全都喷了出来。
“哎？”胡士文着急起来，“有没有呛到？吃东西喝东西的时候不要笑！”说着，从苏雪美身上的自己的外套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打开递给苏雪美擦干嘴边残留的的饮料。
“胡士文啊，自从你喜欢上了女神，你就变成了哆啦A梦，整天揣个任意门，女神需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来。”
“那当然，作为一个忠诚的护花战士，任何女神需要的时刻，我都必须要出现！”胡士文这自豪感，就等着有人献花了。
苏雪美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
我是不是应该后退几步？我这么有眼力劲儿的人。
胡士文跟在苏雪美身后，我跟在胡士文的身后。
“雪美，你前两天不是说喜欢一款钢笔吗，就你说的那个在咱们这买不着的钢笔。我靠！今天我在隔壁宿舍见一哥们儿拿着了！他说他爸在外地给他买的。我托他爸给带一支回来，你喜欢什么颜色？”
苏雪美没有回答。
“粉色？不对，你不喜欢落俗套的东西。白色？一支白色的笔...好像并不好看。黑色？经典色，永远不过时，有范儿！”胡士文还自己玩起了竞猜。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苏雪美开了口。
胡士文被问的一愣，“因为...我喜欢你呀。”
“你这样，我会很有压力的！”苏雪美停住脚步，对着胡士文说道，“人人都知道你对我好，那么人人都会把焦点对向我！我为什么还不答应你！我为什么还在浪费你的感情！”
“你没有浪费我的感情！我喜欢一个人，怎么对她，是我的事情！关别人蛋事！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找他去！”胡士文也严肃了起来。
“最烦你们说什么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的烂话！我眼睛瞎吗？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看不到吗？我会没有任何感觉吗？感动！我真的很感动！可我不想因为感动就搞什么以身相许！如果我一直不答应你，你就一直对我这样下去吗！你有别的选择！你可以有别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要一直吊在我身上！”苏雪美是怎么了？刚才跟我聊天的时候还有一些接受胡士文的动摇，可现在，她有些声嘶力竭，似乎在发泄着什么。是啊。每个人都看到了胡士文的用心良苦，谁又看到了苏雪美承受的舆论压力。
“我不想要别的选择！我就想要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没错！你一直不答应，我就一直对你好！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我做什么是我的事。不止这样！你去哪个大学，我就会去哪个大学！你在哪个城市，我就会在哪个城市！就算你不选择我，我也要亲眼看着你找到你爱的人，看到他对你好，好到值得我放心离去！”
唉，真是情种一颗啊。这番话听得我都想哭。
然而苏雪美真的哭了。
胡士文刚才粗声大气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苏雪美的眼泪，是他最不能承受之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说话那么大声的。对不起！”胡士文的语气满是怜爱和愧疚。只是苏雪美还没有接受他，不然他肯定早已把她深深地揽入怀里。
“雪美，”胡士文又说道，“以前我总是想，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是因为我不能带给你安全感吗？是因为我认了一些妹妹吗？还是因为我长的不是你们口中说的帅哥。后来，我就不想这些了。只要对你好，保护你，每天能见到你，我真的很满足。我觉得每天精神抖擞，因为只要一睁开眼，一想到你，想到为你做一些事情，就觉得这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有时我也会幻想，是否有一天你会接受我。但是我发誓，我从没想过给你什么压力，或者让你迫于什么舆论压力而答应我。别人说什么，不要去理会。他们不是你。无法替你感受幸福承受痛苦。”
“对不起。”苏雪美一边哭着，一边说出了这三个字。
“不要说对不起。我为你做一些事情，不是为了你，真的，是为了我自己。因为如果我不去做，我心里就觉得很憋得慌。就当是培养我的兴趣爱好好了。你别想那么多，好吗？”
苏雪美蹲了下去，头埋在膝盖里哭出了声。胡士文也赶紧蹲下去抚着她的头，“别哭了好不好？好不好？要不你说要我怎样，你说，好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喜欢我？”苏雪美抬起头，抽泣着说出这几个字。
胡士文愣了，“什么意思？”
“你对我越好，我心里压力越大。不能接受你却一再享用你对我的关心，这种感觉真的比刀扎还要难受。马上要高考了，你也不能总分心在我身上。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别再浪费精力在我身上，好好备战高考，考上你理想的大学，就全当对我好了。可以吗？”苏雪美的口气稳定了下来，说出这一番话，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胡士文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便转身慢慢走出了我的视线。那一刻，他的背影如此苍凉，如此孤单。
苏雪美依然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再哭泣，也没有回头去看胡士文。就那样双臂抱着腿静静地蹲着。我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长发。
“这回他该死心了吧？”苏雪美轻声说着，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继而她竟然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他妈就是一罪人。我该去跳楼......”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我赶紧打断她的话，将她扶着站了起来，“被别人喜欢，这不是你的错。你会这样想都是因为你太善良。玩弄别人感情的女孩儿我也见过，但就是因为你的善良才会如此自责。别想太多了，话说到这个地步，我想胡士文也知道该怎么做。他又不是小孩子，会自己衡量自己的人生。”
“我今天的话会不会刺激他？他如果因此影响情绪考不上大学怎么办？”苏雪美开始为胡士文担心起来。
“如果他有心考大学，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去拼尽全力。如果他不想，即便不是因为你，也会因为别的去占用精力。不要太担心了。”我安慰着苏雪美。
她没再作声，叹了口气，向宿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