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平凡的世界》(上)
我爱平凡的世界,我爱《平凡的世界》。
一
第一次知道路遥和《平凡的世界》,是在1994年那个飘雪的冬天。
正是高考的前半年,繁重的学习,枯燥的“两点一线”生活,对未来的恐惧,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紧紧罩在我的心头。除了晚上睡觉前读一会儿我喜欢的白本《史记》,几乎没有时间看别的所谓的“闲书”。有一次,实在是学得烦了,我便溜达到同学杨佳蕾的住处去闲谝,看到她的书桌上摆着一套墨绿色书皮的小说,就拿起来随手翻翻,读了几页,感觉没啥特别的,就信手放归原处。谁知道杨同学却激动地给我推荐起来,说该书的作者路遥是延川人,他完全按照陕北人的生活方式和语言来写小说,尤其是孙玉亭在孙玉厚家的坡底下拖长声调呼喊“嗷--,哥!嗷--,哥!”的情景,活脱脱就是我们陕北人日常喊话的景象。正巧,我妈妈是延川县贾家坪上田家村人,所以我对延川县的人有着天然的好感,于是就记住了路遥这个名字和《平凡的世界》这本书。
初识《平凡的世界》1995年秋季,我考上了天津大学。哥哥把我送到学校,安顿好一切便匆匆返回陕西。我从未离开过亲人独自生活,一时便觉得孤单无助,情绪十分低落。大学的生活完全不同于高中生活,除了上课,有大把的时间需要自己安排,过惯了按部就班学习生活的我,一下子觉得十分茫然。除了上课,总得找点事来做吧!
某个周日的晚上,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那么爱看书,原来没时间,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为什么不利用起来看书呢?你还记得《平凡的世界》吗?对啊,我一挺身从床上蹦起来,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床头铁栏杆,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第二天,我到天津大学东门外的旧书摊到处翻捡,希望能淘到一套《平凡的世界》。翻遍了一条街的所有旧书摊,都没有。后来还是在学校东阶的小书店里,买到一本陕西人民出版社的简装胶版《平凡的世界》,书皮是暗金色的,墨色黑体书名,封面上方正中央的圆圈里有路遥侧头沉思的画像。拿到书的那一天,我破天荒的第一次逃课,坐在敬业湖边的长条椅子上一口气读完了整本书,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浑然忘了一切。当看到田晓霞为了救落水儿童被洪水淹没时,我掩面而泣;当看到孙少平如期赴约,把一束花放到他(她)们曾经坐过的杜梨树下时,我眼含热泪。我为金波的痴情唏嘘难过,也为润叶的绝情痛心疾首...看完整本书,我轻轻合上书卷,大学的晚秋景色十分迷人,敬业湖上水波粼粼,西天边云霞绚丽,但我的心还久久徜徉在双水村和大牙湾...
随后的日子里,这本《平凡的世界》成了我生活中的《圣经》,陪着我走过了整个大学生活。熟知我的兄弟都知道,我没啥别的爱好,就是好读书,我的床头堆满了各种书,但读得最多的还是《平凡的世界》(以下简称《平》)。别的书可以外借,但《平》绝不外借。不管是睡前还是闲暇时,我都会时不时的拿起《平》看一段,由于经常翻,所以把整本书都翻得散页了,不得不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看得多了,我对小说里的故事情节那自然是烂熟于胸了,随便翻开哪一页挑出一段话,我都能说出这段话前面和后面的故事情节。孙少平那可是我的精神偶像呀!我创造出一个复合的词来表达我的景仰之情-一个高昂着头颅的灵魂。说得多了,就成了我的“专用词汇”了。住在我上铺的建中兄弟,每每调笑我时,都要学着我的腔调,从鼻腔里吟出“一个高昂着头颅的灵魂”。
大学时期所读的《平凡的世界》我之所以喜欢《平》,喜欢孙少平,是因为从孙少平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同样是因为生活困窘而敏感脆弱,同样是为了理想信念而苦苦支撑...尤其是孙少平初到黄原时的恐慌无助,和我初到天津大学时的心情有几分相似。我最难以接受的是路遥把少平和晓霞的爱情写成了悲剧,每次读到晓霞牺牲、少平赴约的那一段时我都是直接跳过去的,不敢看,不忍看...后来我的心里甚至对路遥产生了隐隐的恨意,“你为什么要把晓霞写死,多么可爱可亲可敬的晓霞,你怎么这么狠心!”这种恨一直持续到2017年!多年以后,我回想自己的心路历程,终于明白,我的恨是源于一个青年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向往,而路遥却残忍地毁掉了这份憧憬。说不定当时我的内心是多么希望也有一个晓霞似的姑娘出现在我的生活,让我也品尝到甜蜜的爱情。正如少平不恨冬妮娅,我也不应该恨路遥。
受少平影响,我也疯狂地爱上了阅读名人传记,现在能记起来的阅读名单有:《毛泽东传》、《华盛顿传》、《富兰克林自传》、《居里夫人传》、《拿破仑传》、《罗曼·罗兰传》、《李光耀传》、《苏东坡传》...等等。这里要说一件让我颇为得意的事,天津大学图书馆里有两本《罗蒙诺索夫传》,这两本书都只借出过一次,借读者均为同一人,我呀!大学毕业时,我特地到图书馆找到这两本书,借书签明录上赫然还是我的名字,除了我没有第二人借阅!可能有的书友没有听说过罗蒙诺索夫,请自行百度一下,这可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可能是拥有相同的少年时期的经历吧,我完全赞成少平关于“苦难学说”的主张,认为凡是美好的事物都必然要经过艰苦的努力才能获得,轻而易举的获得反而让我有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用现在心理学的语言来说,就是值得感和配得感较低。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我对少平的“苦难学说”越来越持有保留意见:我不抗拒苦难,但也绝不赞美苦难。苦难可能是人生的催化剂,但也可能是毒药。2017年,我在春秋读书会第62期线下分享活动中就明确表达了上述两点看法。但在当时,我还没有这样的体验和觉知。
1999年,大学毕业前夕,我将陪伴我四年的《平》郑重地送给了舍友小林,将一套《饮马流花河》送给了兰金波。愿好书在爱它的人们那里发光发热。
到许继工作的第一个月,我拿到工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劳动路的烟城书店买了一套三本的《平凡的世界》,是华夏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发行的,一直珍藏在我的书柜里。从单身宿舍到八一路报社的家,再搬到文峰路龙湖湾的家,有些书已经遗失了,只有高中时的白本《史记》和这套《平凡的世界》一直追随着我。每年,我都要重读《平凡的世界》。
我现在读的《平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