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集短篇小说故事

糊涂着聪明

2021-10-04  本文已影响0人  小逄

总有人不随世俗,人们笑他们糊涂,他们却总是一笑而过。哪有人心如止水,毫不动摇,他们只是走得远了,爬的高了,想得深了......

余家沟村头有个烧烤摊,老板叫孙明志,大家都叫他老孙,他家的羊肉串烤的滋滋冒油,香气四溢,这儿的街坊邻居都喜欢,小店门口排满了小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老孙和客人正嘟囔着,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他。

“呦,不早点过来,早点来咱俩喝两盅。”老孙喊道,“怎么,今天收成如何?”

“嗨呦,甭提了,一天不如一天,嘿嘿,别说,你这今天生意红火啊。”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窸窸窣窣,原是一个老头停好了他那年岁已久的三轮车。

这老头戴着一顶黑色平顶小帽,帽檐抬得顶高,露出了那本就不多还卷卷曲曲的头发,下巴上还带点污垢,一身破破烂烂,脚大拇指那还开了个窟窿。奇怪的是,他腰间那大烟杆子和小钱包却不沾半点污垢,让人看了十分违和。

“是啊,多少忙不过来,这不连你侄儿都叫来了。”老头抬眼望去,见一个大小伙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喊了一声:“来啊,叫声大爷听听!”只见那孩子撇了一眼,流露出点嫌弃的样子,也没叫出口,便去忙活了。

“嗨呦,这孩儿有点性子哈哈哈哈。”

“真是的,没大没小,等忙完我教训他!”,

“孩子嘛,就这样,当年你敢说你不?”俩人一起大笑起来,“行了,给我弄上点串,少弄点,我回去喝个小酒,你今天忙,不多打搅。”“行嘞,稍一等。”

说罢,老头用手抹了抹了马路牙子,慢慢的坐下——那双腿都直打颤。然后便开始摆弄他那小钱包,最后拿出了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票子。

“来,老李头,这你的,装好了。”

“行嘞,今晚又得美餐一顿啊,哈哈哈哈。”老头举起烤串嗅了一嗅,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把票子往纸箱放的时候,还在扣着那边角哩。

“以后别放了,说多少遍了,都我请你的。路上慢点,黑了,也不装个灯。”

“行行,骑个破三轮能多快。”

老李头慢悠悠的走到三轮车旁。随后便慢悠悠的上车,用那双老迈到都蹬不了一圈踏板的腿,半环半环,慢慢悠悠的消失在了街角......老孙放下手里的烤串,往他离开的地方瞅了两眼,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人还能找到几个!

老李头全名叫李广汉,是余家沟一个普普通通,收废品的师傅。今年六十五岁了。

他家离老孙的小店不算太远,一个村北一个村东。老孙烤两把串的功夫,老李头骑的再慢,也到家了。他家很简单,就是个废品回收站,大铁门是收来的,屋门也是收来的,连他吃饭的桌子都是收来的。院子里废品堆积如山,却很有规矩,井井有条的,摆放的很整齐。

“吱......咳咳咳咳,”大铁门被打开了,只见老李头一手举着大烟杆子,一手拎着烤串,烟葫芦里呜呜的飘着浓烟,他不小心吸了两口,弯着老腰使劲咳嗽了一阵:“他妈的,今天来了你那劲!”

拉开灯绳,一盏忽闪忽闪的小灯,把老李头脚边的一块地照亮了。他进屋拿出一樽马扎,一听啤酒,坐在明光前,吃起了他那喷香的烤羊肉串。吃着吃着,还哼起了小曲。

他毕竟是孤独的,妻子儿子早年一场车祸没了,那年他儿子和如今老孙儿子年纪相仿。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陪伴他的,只有逝去的媳妇送他的大烟杆子和儿子做手工赚钱给他买的小钱包。

有人和老李头说,要不再找个老伴。老李头立刻蹬鼻子上眼:“找什么找,人家看得上我这‘体面’工作,还是看上我手里有钱,谁跟我啊?”每次和老李头说这事的人都被呛了一脸,慢慢的,也没人再提了。

后来几年,老李头日复一日捡废品,这活儿不稳定,经常今天满的装不过来,明天又少得可怜。收得多了,他乐,收的少了他也乐,人们都愿意找他卖东西,因为他的钱总叠的齐,收的价还高。

有人好心提醒他:“您老别糊涂啦,现在这东西不值这个钱。”老李头还是笑笑:“行行行,下次再调。”可是,下次价钱还是没变。人们都觉得他糊涂,老李头依然笑笑,他从不辩解。

这些年来,没人知道他手里有多少钱,人们只看得见老头每天吃馒头就咸菜,偶尔买几根烤串,喝瓶啤酒,衣服没怎么换过,换了也是老孙给他置办的旧衣服。世事纷纭,而老李头独一档,他不想享受,老婆孩子走了之后哪还有这些欲望。

月亮仿佛被徐徐的烟呛着了,跑的好似格外快。太阳再度升起,就在刹那。

老李头早就起了,他没觉,一早起来收拾家什,准备新的一天的工作。

清晨,露水多得像刚下过雨。前面一片雾蒙蒙,他推着车,慢慢的转悠,碰到个小狗,那毛黑的锃亮,他还给它掰了块馒头,间获吆喝着:“收废品喽,废酒瓶,废家电......”

就这样慢慢走着,他转到老孙店门口,看着堆在门口的一堆啤酒瓶、饮料瓶,老李头笑了笑,一件一件的拾进车里,算了算钱,又擦了擦手,从小钱包里拿出了整整齐齐的几张票子,塞进了老孙家门缝里。他心想:这真是个好人家。

好人家多了,可李老头只认识这家,就好似认定了这家。

他和老孙就是在烧烤摊上认识的,老孙今年不到五十岁,老李头需要他,老孙理解他,一来二去,他俩竟成了忘年交。

傍晚时分,老李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洗了把手,烧起了大烟杆子,慢慢走去了老孙那。又碰到了那只小狗,小狗认出了老李头,摇着尾巴歪着头来找他要干粮,老李头拍了拍它脊梁,道:“今下午没了啊,你要是想吃,以后就跟着我吧。”有趣的是,这狗还真亦步亦趋的跟着老李头走了,一人一狗慢悠悠的,一点也不着急......

半个太阳已经被山头遮住了,红霞扩散开来,老李头看的喜庆,竟在路上唱起了歌:
“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

沧桑的嗓子里透出了光亮,与红霞为伴。

“呦,来啦,先坐,我烤点串,咱先吃点,”

老孙看到老李头往这走,“今天烤点牛肉,我请你,你可别付钱了。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歇着了?”

“唉,今天早来逛逛,以后怕没机会了。”老李头笑着说。

“你尽说些晦气话,来吃着,堵住你嘴先。”
拿着老孙递过来的烤串,他嗅了嗅,“真香啊,好手艺真不是盖的。”

“那还用说,呦,这哪来的狗啊,还一身黑,毛锃亮。”

“刚路上捡的,让它跟着我还真跟着来了,有灵性。看它毛乌黑锃亮,咱也学人家城里人,给起个名,叫黑子吧,以后我养着,做个伴。”

“这个行,你自己成天一个人,吹个牛都没人听哈哈。”

老孙开了两罐啤酒,两人对碰。他们从不计较杯子高低,因为他们是兄弟,他们不计较......

“那个,我那天晚上狠狠地教训了我儿子,
那孩子不懂事,你可别往心里去。”

“唉,那小孩,你教训他干嘛,我不计较,和你们家计较啥。再说,这又不叫事。”
老孙嘿嘿的笑,没再继续下去,想了一会说:“话说,你还打算继续资助下去?不留下点钱养老了?”

“嗨呦,谁不想以后过得舒坦点,都想多搞点,我不急,我还有的是劲,还硬朗着,再捐几年,能多养活个孩子算一个。”

“可我瞅着你那腿越发不利索了,要不改天领你去镇上看看?”

“呵,我老李头还需要你老孙嘟囔了哈哈,不用不用,真撑不住了,就来找你了。这钱得往外流,你说我自己一个老头子,我给谁花去,你养家糊口不一样。我一天花块儿八毛的,多少还净赚个十块八块的呢,这钱干嘛不捐?留着落灰,我心里也不踏实。”

老孙听完这话,敬了老李头一杯,老李头把帽子往上一拱,笑的嘿嘿的,像个大孩子。

这秘密一直留到老李头去世,那会人们才知道,他攒下的钱,都让老孙捐给了希望工程,捐给了更穷的山区孩子,这些小钱汇积成大钱,最后与大企业一起,建成了希望小学。

人们只看得到他把钱叠的整整齐齐,只有老孙知道,他把钱叠的整整齐齐的习惯,是为了把钱放在那个铁匣子里,好让老孙好去银行存钱。

恰巧,老孙儿子放学了,老远看到老李头,“大爷好!”

语气里带着敬重,老李头一刹那间都愣了:“哈哈哈,好好好,给你烤串吃!”小伙子接过烤串,又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大爷,我之前不应该不尊敬您,您就是活雷锋!”

老李头又愣了,他扭头看向老孙,老孙笑道,“我都告诉孩子了,孩子得有你这个榜样!”“哎呦,你还告诉谁了?那单子上写的是孙明志不?要是写着李广汉,我可和你没完!”“都写得我,都写得我,你看看你,还急上了,我自己也捐着,一起着。”

老李头这才放下心来,看这小伙子,一脸慈祥与开心。“好小伙子,真好!”

老孙才不告诉他,他各记各名,老李头的还是老李头的,他只当是个中转站,要不他良心可过不去。

吃饱喝足,人也多了起来,老孙忙不及照顾老李头了,便告知一声去忙,老李头也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月亮升起来了,树也映成了黑色,小狗直接和环境融为一体,只留着两个眼睛在打转。老李头走在路上,忽然一惊,“老糊涂了,竟然忘给钱了。”黑子也汪汪叫了两声。

老李头又原路返回,擦了擦手,从小钱包里拿出几张票子,放进了纸盒。老孙忙得没看见,老李头放下就走了,他只求问心无愧,花多少钱就是多少钱。老孙却从不记这事,老李头的从来不记。

老李头悠悠的走着,点上大烟杆子,徐徐的烟又升了起来,有点仙境之感。这次他没呛到,路他也能看清了,因为老孙给了他一个车载小灯。

他掂量着灯,慢慢走着,面前照亮了一大块泥土地,他走的踏实,就又哼起了歌:“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却在命运中交错,万涓成水,终究汇流成河......”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了,这次还有黑子跟着,在他身后汪汪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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