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随时光老去的记忆故事散文

陈昌龙 | 高瓜小记

2017-06-17  本文已影响365人  拙笔绘流年

                高瓜小记

                      ——我的生意经(一)

        那天,微信群一个叫结林的加我为好友,自称是我的初中同学。我搜肠刮肚,愣是没想起来,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实在是没有印象了。可人家却记得我,我不好意思地边努力回忆,边与之闲聊:

      结林:“昌龙,还记得我不?”

        我:“好像有点印象,二十多年了,记忆模糊了。”

        结林:“我印象老深了,读初二的暑假,我们一起去石牌贩西瓜卖,我还在你家吃过饭,你忘了吗?”。

        我:“噢——?……”

          “那天,(方言)七的是嗯奶做的豆葛(角)饭,香死哆宁,我还在嗯家困哆一告,嗯奶奶港,困告要垫个枕头,不然会中暑;那天,我们西瓜谬搞到,骑车把卡裆磨痛哆好些天……” 

        结林乡音浓浓,听起来十分亲切。

        结林的描述,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对着老友的微信头像端详了许久,慢慢想起了那段往事。

        时光太瘦,指缝太宽,不经意的一瞥,已隔经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相对于能变沧海桑田能使海枯石烂的造物主而言,短暂得如白驹过隙,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而对芸芸众生,二十五年,足可以让草木庄稼枯荣繁衍二十五季,足可以让幼苗扩张二十五道年轮而参天成材,足可以让一个懵懂少年风干了记忆,苍老了容颜。不过,结林说的贩卖西瓜的事,倒是很符合我少年时代的一些经历。

        我是家中的长子,父亲是一位手艺人,长年穿梭于十里八村给人家做木工活。母亲是家里的主劳力,她十分要强,庄稼活总要干得比别人好。在我的印象中,家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我读书之余,锄草、施肥、喂猪、放牛、洗衣、做饭,农活琐事整天缠绕着我,不堪其烦,又无可奈何。我的家乡是长江沿岸的鱼米之乡,除稻米鱼虾外,高瓜(学名茭白)、莲藕、菱角是水乡的特产。十一二岁的年纪,我就学会了掰高瓜、挖莲藕、摘菱角,还跟着父亲上街,卖这些农产品,增添了一段做小生意的阅历。

        五月,是高瓜成熟的季节。高瓜生于湖沼河塘或水田中,是长江沿岸常见的水生蔬菜,因其口感甘脆,营养丰富,被誉为“水中人参”。放学归来,母亲会带着我们到河边掰高瓜。温饱年代,上好的水田首选是种水稻,作为农附产品的高瓜就种植在河塘四周的傍水岸边,高瓜的禾苗约有一人高,包裹着几层禾叶的扁棒形的果实,就生长在刚出水面的根部上方。

高瓜禾苗

        高瓜是时令性很强的蔬菜,果实成熟变老只有短短十几天。嫩高瓜在包叶中不显饱满,肉质白嫩脆甜,只适合生吃,不适合烧菜肴;长老的高瓜粗壮得撑开了包叶,长出青绿色的老皮,肉质生出芝麻样的黑斑,口感不佳,色泽欠美,不能烧菜,只能将就着喂猪。恰到好处的高瓜,剥掉几片包叶,色泽瓷白,肉质洁实,饱满粗壮,口感甜脆。

        采摘高瓜的时节,每隔两三天就得沿着河岸,用木棍拨开高瓜的叶子,东睃西寻,看到合适的果实,你不可当即冒失地近前去掰它,如果一脚踏进了松软的淤泥,你就会不能自拔,湿透衣裤,得先用木棍戳戳周围的地形,选一块水边的硬地,站稳脚跟,向前探下身子,掰下那根结果的禾叶,随手向岸上一抛,带禾叶的高瓜就像一支羽箭,“嗖”地一声,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向岸上飞去,孩子们就会一拥而上,抢着,捡起,剥叶,装篮,河岸上嬉闹声响成一片。

        高瓜也是娇贵的菜肴,卖出之前的保鲜尤为看重。通常要把剥好的高瓜装在蒲包里,放入清水缸中浸泡,几小时就须换一次清水,水质清洁,茭白才会新鲜无损,可保外观肉质俱佳,这样成色的菜品才能卖出好价钱。

水嫩的高瓜菜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我会在睡梦中被父亲摇醒,迷迷糊糊地擦把脸,把装入袋子的高瓜架到自行车上。我家到石牌镇大约有二十里地,必须赶在镇上早市前将高瓜卖给菜贩子,然后再由菜贩子加价零卖出去。

        我和父亲每人一辆大架自行车,父亲的车架上方和左右各绑定一袋高瓜,重逾百斤。我的车上只绑有三四十斤的货物,因为年幼体弱,大架子自行车横梁太高,我还无法将腿跨过横梁将屁股骑到座凳上,只能将右脚从横梁下方斜插过去踩右脚踏板,然后斜立着身子骑行。父亲的车笼头上绑着根手电筒,我紧随其后,沆洼颠簸的土路,幽暗的灯光,伴着蛙唱虫鸣,踩着草木上的露珠,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路况不好,光线昏暗,骑车摔跤是常有的事。父亲的车因为载的物重,如果倒了,二人合力,才能把车扶起来继续前行。

        去镇上要途经皖河大坝,那是一段漫长的坡道,上坡下坡对我来说都是“鬼门关”。自行车负重百余斤爬陡坡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负重的车子前轻后重,前高后低,扶车人按不住车把,或者推车人托不住车身,都会车仰货落,陡坡上无法停车,黑夜里没有路人相助,半途出了问题,是糟糕透顶的事。上坡前,父亲先把自行车支起来停好,抽上几口烟,稍歇片刻。我也将车子停住,帮着父亲推车爬坡,我的力气弱,父亲担心翻车,让我在前面扶车把,他在后面托着货物推行。每次,我们都在坡下百米远就喊着号子向坡上冲刺,使尽全力一鼓作气,方能爬上坡顶。“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坡也并非易事,车、货、人都是前倾下行,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不听使唤,我捏紧车闸,父亲使劲拖拽才能牵住它。上坡下坡,我们父子都会气喘吁吁,汗湿衣襟,精疲力竭。

陈昌龙 | 高瓜小记

        临近菜市,父亲和我把车停靠在巷口,他坐下来抽棵烟,歇歇乏。我按父亲的指点,到菜市场看价——看别人家跟我家一样成色的高瓜的卖价。货比三家之后,我赶回去向父亲汇报,父亲就对今天的市场行情有了底。

        我们将车推到市场里,把高瓜卸下来,打开袋口,挑选几个看相好的放在上层,光鲜嫩白的成色很快就会引来菜贩子的光顾。经过报价、讨价、还价、过秤、付款。父亲捏着用几袋高瓜菜换来的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作为奖赏,父亲会奢侈地在早点铺要上一笼肉包子和几根油条,让我美美地饱餐一顿。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包子油条是十足的美味,至今想起,仍觉余香萦舌,回味无穷。

        我想,那种滋味,这辈子恐怕再也难以品尝到了吧。

        而今,年届不惑远离农村生活的我,回眸一瞥,却发现生命中,每一种缺憾都是成全。儿时的苦生活反倒成为我发愤读书跳农门的动力。

      那段已根植内心的记忆,像朵永不凋零的花,值得我永久地怀念和感恩。

                      (文|陈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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