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唐老板

乐山有个唐老板，卖瓷砖的。人很“狡诈”，又挺实在。十年前就听说他有两千多万的资产了，现在不晓得是好多。

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我从山里“盲流”到城里，却又没事可干。身上常常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有人提议我去当搬运，但我人生地不熟，没多少人找我搬东西。一天，我看见有个卖砖的门市门前聚集了很多搬运工在那里耍，闲聊。我也靠过去待在一边，不说话，只听。一会，一个看着象闲得无事的农民模样的，半老的老头，挨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搬运”。我说是的。他就慢慢和我拉起了家常，问我的情况。我一五一十告诉他。我又问他：“你又在这里帮他们干什么呢？”我以为他是一个没有什么依靠，被这个门市收留，顺便帮门市打点杂的老头。只见他收回眼光，沉吟一下，“老实”地回答我：“我嘛，保管员。”保管员，还是改革开放之前经常用到的一个身份名称。我小时候就见到，白天几乎所有生产队员都上坡干活去了，却有一个生产队的“保管员”在仓库里，把集体的粮食——谷子，用撮箕，撮到晒场上去翻晒。那就是“保管员”给我的印象。于是我轻轻地“哦”的一声，答应了唐老板。

过后我才听说，他就是乐山大名鼎鼎的唐老板！那个门市就是他开的。名义上他女儿是老板，还请了一些人。他从摆地摊子起家，后来开店子，挣了钱。但他有个特点，虽然挣了钱，却还是象个务农的老农民。平时吃穿用度非常节俭。你如果不认识，就会认为他只是一个干农活的农民。比如我就信了他是一个“保管员”。我还听一个司机说过，他曾经去帮唐老板拉货。走到库房里，人很多，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准备货。他当时不认识唐老板，只看见一个老头在面前干活，嫌他挡路，就吼他一声：“走球开，不要在那里挡脚撇爪的！”周围的人笑道：“咦，你要吼老板嗦！”才晓得原来他是唐老板！

唐老板穿的衣服布料很撇，跟我的差不多。骑个烂自行车，也跟我差不多。他门市上请的人都是开着轿车上下班。他没事就拿张毛巾把门市柜台，墙壁，地上反复擦。他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很迟才睡。他说人活着就要不停劳动。他很节俭。有一次我们几个人讲到，在馆子里吃饭，看到有人吃不完的菜，竟打包带走了。他立即插进来说：“只有品德高尚的人才能做到！”还有一次他讲到，有人在过年前送他一只土鸡，他逮到市场上去卖了，然后买了一只洋鸡回来吃。他说：“同样是鸡，同样是吃，这样做还要赚钱！”（因为土鸡价格比洋鸡贵）。当我把这话转述给那个曾经“吼”唐老板的司机听时，他说：“何必哟，那么有钱！如果我是他我就不干活了，天天嫖娼天天吃山珍海味。”[偷笑]

我这样讲唐老板，不知道他晓得了安不安逸我！

有一次，多年前的一天傍晚，谁都收工往家走了。他却叫给他送趟货。三轮车送，他一路去。送到工地上很大一夜了，工人是早就下班走了。打开门，屋里黑洞洞的。正在装修的屋里乱七八糟的。我抹黑把砖搬到屋里。找不到搁的地方，房主也是打了招呼不慌送，可他坚持送了。屋里淌着淹齐脚背的水，他让我把砖放到水里，他脱了鞋，蹅下去，用扬铲把水铲到瓷砖上去，把砖都泡透了。他说：“这样明天工人上班的时候直接就可以拿来用了。我做什么事都是尽量为别人着想。”我心里想，还不是为了尽快把砖销售出去罢了！我和他干了好一阵才把活干完，然后摸着黑离开，各自回家。

他曾经对我说，有合适的就找个婆娘。但是要注意别受骗，“凡是问你要钱的就别说了，都是骗你的，只有不问要你钱的才是真的”，事情成了该出钱的地方才出钱。以前，总认为他太吝啬了。现在见的事多些了，才知道他有很踏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