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之死（三）

1

自谣言传开后，小花在学校也受到了明显的敌视和孤立，因为小花带弟弟富贵最多。

有无聊的同学，在上下学的路上向小花扔土疙瘩，咒骂小花。

那时我们读小学四年级。这种情况，作为朋友，我是不会放下她的。

为此我找人打了好多场架。平时看哥哥们打架看多了，听哥哥们交流打架经验也听多了，怎么打赢，我无师自通。

和女孩子打架，扑过去快准狠揪住头发，掀翻在地膝盖顶住肚子，问她造谣错了没有，还嚼不嚼舌根，只要认错做了保证就结束战斗。

和男孩子打架，冲过去抬脚或者用膝盖一招直抵小腹，因为不是敌人，对敌人就直攻裤裆。他小腹吃痛弯腰时，胳膊肘果断击在背上，必然将其打翻在地，跨坐上去捏着脖子问他错了没有，立下保证。也就结束战斗。

每次打完架，我也有暗伤，只要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小孩子的世界，倒也单纯。打赢打输，基本不找大人告状。偶有不守道义找大人告状的，基本是家里看得极珍贵的男孩子。

大人来找到我父母告状，我父母两个态度。我父亲乐呵呵地笑：“我家这姑娘还能打赢你家小子？小孩子打闹玩，今天打明天好，你当真做甚？”

父亲的回复，会让来告状的人气得一蹦三尺高，张口想骂，看我母亲虎视眈眈的样子又改了软和的口气：“你说你家这女孩子，打架专踢我娃命根子，踢出个三长两短来，谁赔得起？”

我母亲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拉开架势摆道理：“你这么说我就不依了，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女儿踢你家娃命根子？打架刀枪无眼，拳脚无情，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你找上门来，看在乡里乡亲的我给你一个面子，你这样汚造我女儿，坏她声名，今天不给我说个一二三来，我还不答应呢！”

我母亲生了六个儿子，那地位是没得说的。而我是谁？是我外婆奶奶父亲母亲盼了又盼才生出来的独一份千金，这地位也没得说。

我母亲如母鸡护崽，她的孩子她怎么打骂都行，别人不能染指，否则她不答应。

每次告状的人都灰溜溜离开。我母亲还要对着那离去的背影警告：“你回去多烧几柱香，管好自己的嘴，有我女儿半句不好传出来，源头就在你，我就找你。”

母亲知道我无数架都是为小花打的。母亲也很同情何姐的遭遇，可别人的事，谣言不知从何而起，母亲也只能在家里叹息几句。再不痛不痒警告我要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不许打架。

母亲却深知谣言的威力，用她的力量将可能针对我的嚼舌根，止步于萌芽时。

四年级的下学期，每天放学，我背着书包陪小花回家后，再拐弯回我家。

每天早上我要早早爬起来，到小花家门口接上她，一起去学校。

打出来的和平也是和平，我们上下学的路，顺利得很。

村里人家，谁家我也不爱去，我也不稀罕和其他人做朋友。我只稀罕秀秀，她可是村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秀秀。她是要上大学的秀秀，我也要像她一样。

小花是秀秀的妹妹，保护小花，就像在保护秀秀。

看见秀秀，就等于看见我的未来。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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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秀秀上了重点高中，两个星期才回家一次。那个周末就是我的节日。

秀秀知道我是小花唯一的好朋友，从三年级开始，秀秀回家我必然在她家出现。

寒暑假她带回来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三侠五义》，《萍踪侠影》，《白发魔女传》，《第二次握手》，还有《红楼梦》前四十回。小花不喜欢看书，而我看到书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抱着这些书，看得天昏地暗。

秀秀每次看到我埋头看书的样子，就笑着对我说：“你也是个好读书料子，你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女人在农村，没有好命。”

有一天秀秀问我和小花有什么理想，小花说要像我妈妈一样，嫁人后生六个儿子，再也不受谁的气。

我神往地说：“我要做作家，也写出这么多书。”

秀秀说：“我现在收起所有的恨，就憋着一口气，只想考上大学。我要学法律，专治这些嚼舌根的恶婆娘们。我要找到她们造谣的证据，告她们诽谤罪，让她们一个个坐牢去。”

诽谤罪？坐牢去？这对我是个新名词。

秀秀还说：“那个凤姐，自己偷人养汉，前村那个光棍晚上敲她的门，我们都听见的。她男人去东北搞建筑，她让望弟睡自己家做伴，其实就是给自己偷人打掩护。等我考上大学，工作挣钱了，我会想办法拍下她的丑事，给大家看，让她还嚼舌根祸害人。”

听到秀秀说的话，我被惊得傻掉了。天啊……凤姐偷光棍，望弟放哨，还公开造谣何姐，富贵。如此恶妇，却横行乡里，大家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回到家，我心事重重，找了和我关系好的四哥五哥，决定做一次侦探去探案。凤姐邀请望弟晚上去她家做伴睡觉时，我们晚上潜伏在凤姐家后面的竹林里。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着秀秀说的事情出现。

夜深人静，果然一个黑影轻叩凤姐家的门，门应声而开，黑影闪进去，果然是那个光棍。他那壮得像熊一样的身子，那高个子，整个村没有人能重样。

光棍名叫洪国，是我们方圆三个村力气最大的人，也是三个村里饭量最大的人。他一个人吃饭顶三个壮小伙，农村办酒席的大肥扣肉，他一顿吃一碗肉不算，还可以吃四海碗米饭。

洪国家里穷，只有两间薄土坯房，饭量又大得惊人，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受罪，四十多岁没有娶到媳妇。

但洪国也是方圆三个村里大家不敢得罪的人。因为他力气大，家里有人去世，抬上山安葬，主家要客客气气请洪国在后面抬棺材。在农村，抬过自己先人棺材上山的人，过年管春客是要专门邀请到家吃酒的。

我们探案之前是好奇，看到真相四哥和五哥吓得牙齿打颤，我也怕。我们很怕被洪国发现了灭口，他那么大力气。

这黑灯瞎火的，白白被他弄死了再抛尸荒野，毁尸灭迹，不值当。看到了真相，四哥拍拍我和五哥，五哥在前，我紧跟着，四哥押后，屏住呼吸猫腰偷偷离开。

这村湾里的每条路每个物件，我们都熟，闭着眼睛也能走。学秀秀走路，脚象没沾地一样，巧如猫，轻如羽，一点声响也没有。

回到家，悄悄进屋，悄没声上床躺下，心脏噗通噗通跳，满手心满背都是冷汗，这惊天的秘密，居然被我们轻易就侦探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