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文‖墨染浮生

我常常沉醉在那个夜里，风轻轻柔柔的，月洒着朦胧的光，苏幕拥着我静静地躺在榻上，看着随风飘起的窗纱，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苏幕是我“相公”，确切的说是我的相好。我本是南乡花街里的一枝“解语花”，见惯了风月里的逢场作戏，男人的薄幸无常，每日只希望略得几文钱，死后置得一副薄棺，安葬我无魂无依的破烂身躯。

那日傍晚天灰暗的可怕，没有狂风呼啸，也没有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像是经过了多少命定的轮回，我和他就这样相遇了。

我倚窗而望，他信步而来。

没有早一刻，也没有晚一刻，当是时候。

接下来，跟其他姐妹一样，他花重金包了我的场子，我再不需要去应对那些肥油满腹的恶心男人。

独上西楼，月如钩，花月正相逢。

“在想什么？”苏幕轻轻问到。

我摸了摸苏幕的脸，转头又看向了窗外飘忽的夜，

“这真是一个醉人的夜晚，像是一场梦。”

“你喜欢这个梦吗？”房里没有点灯，我看不出他的眼神。

“我自然是欢喜…………”

接着又换了话题问到：

“公子是哪里人，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妻室在堂？”

我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打听客人身份乃是大忌。

“美人莫不是在抓捕逃犯，我的脸竟如此不堪吗？”苏幕玩谑的打趣道。

“公子自然是个好儿郎，只是不知可有知心人在侧？”

我控制不住那种，要探究，要验证，为自己搏一搏的内心隐秘的冲动，继续追问。

“玉娘，良宵难得，何苦去问那些无趣的事！”

苏幕叹了口气，低垂了眉眼，拒绝回答，这是他的习惯。

可是他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习惯。

这一路走来，我也曾绮念流水有情，也曾被打的遍体鳞誓不碰情蛊。

可是死去的心，就像那散落的星火，总是在某个想要长绝的的坟地里，再次拱出希望的花苞，于是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替的活着，活着本身不一定有意义，但是活着也许有希望。

如今这份希望，不出意料的再一次被浇灭，空气变的死寂。

我默默起身，光脚走向了窗台，浑然不觉苏幕曾拉住的衣角。

窗外此时正是鸟儿缱绻休憩的时候，沉静如斯，一切魑魅魍魉都被挡在暗夜里，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清月挂枝头，倦鸟归巢憩。空空凉凉不觉，丛丛嘁嘁不念。”

苏幕盯着玉娘发呆，她光着脚，衣袂飘飘，背影孱弱而不真实。

“公子，你可知，我家祖居江南，也曾是官宦人家，孩童时也曾仆妇甚众，出门前拥后簇，锦绣荣华。

我在红楼高阁，对官场规则向来一无所知，娘亲一介妇人，也只愿我能嫁个好郎君，此生安稳富足。

可是妇人，怎会知道烈火烹油的权位，可以是荣华富贵的梯子，也可以是灭族抄家的推手呢。

当真是人生的无常，写不尽这涛涛江水。”

苏幕看到了不一样的玉娘，两人在一起数月，从来只谈风月，不论真心。

虽然觉的玉娘有一股出尘的清冷气质，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转折的酸楚。

“我观公子也不是那纵情玩乐之人，对我也无几分确凿真意，我如今身处泥沼难清，被别人不耻也是常情。

那些个美好，与我如今身份，全是虚光水月的妄想罢了。可是我总还是不死心，总要问一问的！”

苏幕慌乱地站起来，他想要解释，说自己心里真的有她，想过为她赎身，长相厮守。

玉娘挥了挥手，让他别过去。

环视了下屋子，最后又怔怔的看着苏幕，温柔说着话，那柔柔的话语，吹到苏幕脸上，像妻子殷殷嘱托，又像是夫妻间的密语。

“苏幕，你我相逢一场，莫要再见了！”

人已去，空留余音。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