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
好像好多年都不曾像今年冬天一样,刚刚立冬就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此时的窗外,依旧飞雪飘零。一片片硕大的雪花,如同一朵朵扯碎的棉絮,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地上,积雪已经可以没过脚面了。
因为大雪,中小学幼儿园的孩子们雪休放假,老师们也跟着借光雪休了。我们的职业是注定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别说什么风休雪休,就是天上下刀子,那也必须得正常上班。
午休时候,望着窗外缠绵的雪花,几个不能回家的同事唠闲磕,说:这时候要是生活在农村就好了,就可以“猫冬”了。
说起“猫冬”,就会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每到大雪封门,家家户户真的就可以“猫冬”了。即使足不出户,仓房里的粮囤子里有粮食,房后的柴草垛有柴禾,地窖里有秋储的土豆,萝卜,大白菜,家家的酸菜缸里,都是满满的一大缸腌酸菜,还有夏天晒的各种干菜,酱缸里酱的咸菜,吃不愁,烧不愁,倒也真可以安安稳稳地猫在家里,等待冰雪融化,春暖花开。
“猫冬”,对孩子们来讲,真的太快乐的了!尤其是放了寒假,小学作业就是语文数学两本薄薄的册子,等到开学前一周“突击”就能完成。其他时间干嘛?玩呀!不出门?那岂不是辜负了天上下的雪花了?趁大人们一不留神,都跑出去玩儿了。堆雪人,打雪仗,大冰山上滑爬犁,钉钉子,抽冰猴儿,踢毽子……跑不出去就坐在家里炕头上欻嘎拉哈。虽然那时候没有电视机,电脑和网络,没有手机这些高科技的玩意儿,更没有什么玩具,但孩子们还是有很多花样去玩儿的。
抽冰猴儿,网图,如侵必删大人们当然不会完全闲起来,他们总有忙不完的活计。下了雪,总要先把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从家门口一直扫到大道上。然后是猪圈马圈鸡架都要经常清理,把猪马鸡粪收拾好堆进园子里做明年春天的农家肥。
还记得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各种机械化。进入寒冬,粮食已经归仓了。爸爸妈妈从苞米楼子里把苞米棒子装到土篮子里,然后再拎到屋子,倒进放在炕上的大箥箩里,用剪子或者“欢锥”把苞米棒子镩开几趟空格,就开始用手搓苞米。有时候我们姐弟几个也会加入进来,和爸妈一起搓。来串门的叔叔婶子赶上了,也会帮着一起搓苞米。大人们一边唠着闲嗑一边搓,搓好的苞米粒装满了箥箩,就被爸妈装进麻袋里,除了交公粮卖余粮的,剩下的就等爸爸有时间拉去磨米房,磨成苞米茬子和苞米面。有给人吃的,也有给那匹大红马和那两头大花猪的饲料。
网图,如侵必删搓苞米不太累人,但比较磨手,时间长了,手心都能磨起泡。所以爸妈只是偶尔让年幼的我们姐弟仨搓一会儿,很多时候都是爸妈在搓,一边搓苞米,一边说着过日子的家长里短。
到晚上就不搓苞米了,爸爸搓绳子,是做各种农具用的绳子,妈妈在灯光下纳鞋底,我和姐姐趴在炕头上看小人书,弟弟在生炉子,铁炉子里燃着苞米瓤子,火苗映红了炉筒子。炉盖子上放在苞米粒或者土豆片,炉子旁边,小花猫和大黑狗围着弟弟,等着弟弟分给它们吃几粒香喷喷的烤苞米粒或者是烤土豆片。收音机里播着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有时候是东北拉场戏。窗外北风肆虐,风雪交加,老屋里温暖如春。窗玻璃上结满了各种各样好看的冰窗花……这样的画面,温暖了我贫瘠的童年,以至于后来每到冬天,我都会想起来。
“猫冬”时候白天已经很短了,也不用下地干农活了,那时候农村就开始吃两顿饭。记得那时候早饭时常是苞米面大饼子,酸菜汤。大铁锅锅里炖着酸菜汤,锅边贴一圈大饼子,大饼子焦黄的嘎巴特好吃。有时候是捞小米饭,米汤炖大白菜土豆。金黄色香喷喷的小米饭,妈妈偶尔会加一点豆角豆,捞豆饭,特别好吃。晚饭一般下午两三点钟就吃了,经常是红芸豆大碴粥或者红芸豆高粱米饭,菜基本就是妈妈酱的各种小咸菜,还有酸菜心,或者干白菜,毛葱蘸大酱。感觉都是那么好吃呢!那时候的我可真能吃,一顿能吃两二碗大碴粥。即使这样,晚上我还会吵吵饿了。姐弟也说饿。于是妈就用炉子上的小铁锅,给我们三个小馋猫煮一锅二米粥。那时候大米还是稀罕物,只有逢年过节偶尔才能吃两顿。妈从米袋子里变戏法一样,抓出一把白白的亮晶晶的大米,再放半碗小米,淘干净了,放进小铁锅里给我们煮粥。我们仨就像那只小花猫和大黑狗一样,围着妈妈,听着铁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闻着米香味,不停地咽口水。粥煮好了,就着一盘咸黄瓜咸豆角,我们仨一会儿功夫就风卷残云般吃得锅见底。爸妈从来不吃,说不饿。妈说我们仨在长身体,又不停地跑跑跳跳的,所以才会总觉得饿。
不煮粥的时候,妈妈就会换着样给我们炒毛嗑,炒苞米花和炒黄豆,用沙子炒,又香又脆的;或者在铁炉篦子下埋几个大土豆,因炉火太旺,土豆放炉子里反而烧不熟就糊了。炉篦子底下的热灰,会把土豆闷熟,掰开来,吃一口,又面又香。有时候会从菜窖里拿出几个红萝卜绿萝卜胡萝卜,洗干净了,切开,水灵灵的,装在掉了漆的搪瓷盆里,放在炕沿上,我们几个嘎巴嘎巴一会儿就吃光——那就是我们那时候最爱的水果。不管怎样,虽说名义上冬天吃两顿饭,但妈妈从来没让我们姐弟饿着。
晚上睡觉前,铁炉子的火熄了,屋子里很快就感觉到冷了。妈妈赶紧把一偏筐秋天时候我和姐姐搂的树叶子塞进灶坑里,塞得满满的,让火慢慢地燃着,这样,可以保证一晚上火炕都是热乎的。之后,把我们姐弟仨白天在外边玩儿被雪弄湿了的棉鞋,掏出里边的苞米叶子鞋垫放炕头席子底下,把棉鞋放在灶坑门门口的铁板旁烘着,早上我们的棉鞋和鞋垫就都干了,穿脚上热乎乎,暖暖的。
好像那时候的冬天格外冷,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刮鼻子刮脸的疼。没有羽绒服,妈妈给我们穿上她亲手做的厚厚的大棉袄大棉裤还有棉鞋,手捂子,我们一个一个捂得就像胖乎乎的大熊猫,看起来可笨重了。即使这样,我们也可以在雪地上疯玩儿一整天。
说起那时候,常常让人怀恋。每每和年迈的父母说起,他们也总是笑着说:那时候日子多苦呀,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可就是过得很有奔头。
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我却仍然在大雪飘飞的日子里,不由自主想起那些“猫冬”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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