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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囚鸟•第二十九章 突变与谋杀

2016-10-06  本文已影响258人  郑礼
囚鸟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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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囚鸟•第二十八章 大漠起风云


王三猫下定决心后,要求坐下来。他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我这么跪着说不出来。麻小刀又踢了他一脚,正要发狠,我制止了他,算了,让他坐吧。王三猫立刻如遇大赦,一屁股坐在火堆旁。
  
  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我就告诉你,你爹这客栈是一座阴宅。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和一个远房表亲学过一点看风水的手艺,不过他很早就死了,所以我也就半途而废了。你们家的客栈,尤其是晚上,阴气森森啊。我早就告诉你爹,让他搬一搬,不然迟早要出人命的,他就是不听,以为我要从中得什么利,结果呢?
  
  前天晚上,也就是腊月二十七。从大漠西边来的土匪打着火把,照得整个羊石镇白天一样。我混进土匪的队伍里想看看热闹,天黑,他们没发现。土匪叫你爹把婉娘和银子交出来,我躲在匪群里偷偷地笑了,羊石镇谁不知道你爹是个出了名的铁公鸡?就是把命丢了也舍不得丢一个铜板啊。你爹看看土匪头子,说银子在阁楼上放着,要和婉娘上去拿,土匪头子就让他们去了,但是过了好久,你爹还没有出来,匪群里开始骚动,以为你爹和婉娘跑掉了。土匪头子正要派人进去搜,你爹提着斧头就出来了,迎着要进去的几个土匪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砍,四个土匪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你爹砍得倒在地上哇哇怪叫啊,接着你爹就向土匪头子扑上去,结果土匪头子连马都没下,一脚就踢飞了你爹,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哎呀,看起来当时你爹把那几个土匪当成是你了呀,劈头盖脸一顿狂劈啊…
  
  王三猫啧啧砸着嘴,像是在回味一场津津有味的大戏。
  
  那婉娘呢?婉娘去哪儿了?
  
  婉娘?不知道!土匪在你家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都没找到,婉娘就像是长上翅膀飞走了一样,凭空就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
  
  对啊,就是不见了。土匪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就放了一把火,骂骂咧咧地走了,我也在转弯时偷偷躲到了墙后面,天亮时就回家了。
  
  土匪从大漠西边来的?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他。
  
  我怎么知道?十六年前,你娘就是被土匪抢走的,大白天,他们杀了好多人,骑着马往西走了。你爹在那次横祸以前,可仗义了,帮助了好些在大漠里走动的刀客,还经常请我来你们客栈喝酒。可是自打那次你娘被抢走之后,你爹就性情大变,简直变了一个人,也不请我喝酒了,我自己找来,他还骂我无赖。
  
  好了。你走吧,我让兵士们给了王三猫十两银子,王三猫点头哈腰,临走前还说,如果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尽管找他。
  
  婉娘。我嘴里念叨着,既然婉娘没死,就该先找婉娘。可是,婉娘能躲到哪里去呢?循着火光,我朝四面八方查看,眼神穿过早已没了模样的后院门,停在了以前放置柴禾的地方。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爹喝醉了酒,半夜砸开我的门告诉我,柴禾垛下面有一个地窖,不能告诉别人。要是哪天我死了,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拿火把来,我接过身边兵士递过来的火把,你们过来。兵士们跟着我过来,我指指脚底下,你们仔细找找,这里有一个隐藏的地窖。兵士们把脚底下的烧尘清除干净,地面露出一个石板来。掀开,我立刻下了命令。兵士们掀开石板后,我跳了下去。麻小刀,你和我来,其他人在外面等我。
  
  地窖不深,但也不算太浅,里面挺干燥的,弯着腰往前走几步后,渐渐变得宽敞起来。火光把我和麻小刀的身影投在地上和墙壁上,我听见麻小刀的呼吸平稳有力,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走了大约三五步,有一个转角,我走进去,脚底下抹了浆糊一般粘稠,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儿直刺鼻腔。我极力伸长双臂,把火把往前伸了一下,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不是婉娘是谁?!
  
  婉娘——我哭喊着跑过去,一把抱起她,她的头耷拉在一边,脖子快要断了,浓稠的血液从她身上滑下来。我看见她一块头皮被撕扯掉了,露出森森白骨和青紫色的血肉。我把婉娘抱在怀里,突然感觉自己哭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样。不知哪儿吹来一股阴风,火把被吹灭了,地窖里一片漆黑。我吓得瘫坐在地上,屁股下面却是绵软粘稠的,我知道,那是婉娘的血。
  
  如水,你不要怕。麻三刀倒是镇静,火把刚灭,他就跳到了我身边。外面的,进来两个。他双手做喇叭状捂在嘴上喊着。进来两个人帮忙,拿上火把。快点。我听见他雄壮的声音在矮小的地窖里洪亮的滚动,轰隆轰隆朝外面传出去。
  
  先出去吧,明天再进来看看吧。如水兄弟,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出去休息一下吧。麻小刀拍拍我的肩膀,他把婉娘从我怀里抱出来,轻轻放在地面上,又使劲儿拉起我,让两个兵士扶着我慢慢挪出了地窖。
  
  那天晚上,我坐在一片废墟的爹的客栈上,整整一夜没有眨眼。婉娘浓稠的血糊住了我的耳朵,我什么都听不见,就这样望着天空,一直到天亮。
  
  如水兄弟,这是我从附近百姓家里买来的,你先吃一点吧。麻小刀把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到我手里,我看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婉娘的鲜血,转手把一个包子递到了坐在旁边的花妮儿手里。包子嚼在嘴里,像是给畜生吃的麸皮做的馒头一样,怎么嚼都是散的,涩涩的,咽不下去。麻小刀让人端来热水给我,我突然想起婉娘教过我一个词叫“味同嚼蜡”,我问她,这个词什么意思,她说,等你哪天悲痛欲绝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水兄弟,我去地窖把婉娘的尸体抱出来吧,你就别去了。麻小刀拍拍我的肩膀,我喃然点点头,你去吧。把她那块撕下来的头皮也要找到,一起拿出来。麻小刀点点头走了,隔了一会儿,他把婉娘抱到了我面前。花妮儿哭叫一声扑了上去,她趴在婉娘冰冷的尸体上哭得昏厥过去了,兵士们把她抬到一边去了。
  
  这个是在婉娘的手里找到的,也许用得上。麻小刀说着递给我一段布条,灰色的。可能是那个人拉扯婉娘头发的时候,婉娘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如果找到穿那件衣服的人,我们就能找到凶手为你爹和婉娘报仇了。麻小刀说。我接过布条,看了看揣进了怀里。还有一件东西,麻小刀说,我拿来给你。
  
  麻小刀走到地窖边上,蹲下去抱了一个箱子,吃力地走了过来。他把箱子放在我面前,打开来,里面全是二十两一锭的纹银。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五十锭,总共是一千两。可能是你爹留给你的。麻小刀说着欲言又止,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苦笑一声,还有什么更令人难过的吗?一起告诉我吧。
  
  这个。麻小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是粉红色的,不过看起来已经年久日长了,颜色有些发白,布料也不似新的柔软丝滑。我们取了箱子,发现地窖尽头有一个凹坑,就刨开了。坑里是一个女人的尸骨,肉体已经腐化,只有一堆白骨,白骨下面压着这块手帕。我把手帕捏在手里,反复看了很久,不知道是谁的。爹的地窖里怎么会有白骨?麻小刀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对我说,哦,我差点忘了,从白骨的伤口来看,和婉娘一样,斧头砍在了脖颈上,差点砍断脖子。
  
  李公子,在废墟里找到五具尸体,都是男的。一个兵向我汇报,有两个是被房梁砸在身上压死的,嘴里吸满了灰烬,其中一个手里握着一把斧子。还有三个是被砍死的,从伤口判断,应当是斧子造成的。我踉跄着站起来,慌忙向整整齐齐摆成一排的五具尸体冲过去。轰,天旋地转。我眼前一发黑,倒在了一堆尸体上,兵士们慌忙拉起我,把我抬过去,和花妮儿放在一起。
  
  我爹。我缓缓地说。我听见这两个字从我喉咙里滑出来,虚弱无力,掉在地上掀不起一丝灰尘。去找王三猫,找他过来。我有事要问他。我歪着头对麻小刀说。麻小刀哎了一声就走了,不一会儿,王三猫就猫着腰跟在麻小刀屁股后面来了。
  
  你看看这个。我把麻小刀从地窖里挖出来的手帕递给他。仔细想想,见过没有?
  
  王三猫接过手帕,眼睛一发亮。不用想,这是你娘的。
  
  我娘的?我吃了一惊,虚弱地问他,你确定是我娘的?
  
  质地这么好的手帕,我这辈子就见过一回。十六年前,你满月的时候,你娘抱着你,她拿的就是这块手帕啊。那时候,皇帝爷爷还是洪武圣上啊。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朝野乡间群呼万岁的洪武皇帝也早就死啦,一眨眼就是建文朝了……
  
  扶我起来,我打断王三猫的感慨。麻小刀扶起了我,我说,你去把我爹的斧子拿过来,我要看看那把斧子。麻三刀把斧子拿了过来,我看见斧刃上还有发黑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青白的寒光。这把斧子是爹的砍柴斧子,我依稀还记得,那年我问他娘去哪里了,他把一段圆木劈成了六瓣,像是盛开的格桑花一样。可是,它怎么就成了杀人的凶器呢?
  
  你爹的袖口上有撕裂的痕迹。麻小刀低声说,他不愿意看我的眼睛。我心里轰了一下,顿时感觉身上没了一点气力,整个人也倒在地上,像一滩泥一样烂在了地上。我哆嗦着拿了好几遍才把那个布条从胸口掏出来。你去看看,是不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暮年的老人在寒冬的早晨发出的一样,虚无缥缈。麻小刀走了,隔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对我点了点头。
  
  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我想喊,却没有声音,我想动一下,却没有力气。我想,就这样死掉吧。
  
  四周的风一起向我埋过来,穿透了我苍白的年华,我像是沉进了一汪泥淖里,再怎么用力,呼吸还是越来越微弱,我看见爹提着斧头,狰狞的笑容扭曲了他丑陋的老脸,他嘿嘿地笑着,抡起斧头一下一下地砍向娘和婉娘,她们的头滚到了爹的脚底下,眼睛还望着我。她们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我的耳膜,刺在我每一根神经上,在身体里进进出出进进出出却怎么也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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