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11
本文所有故事纯属虚构
“车间让我来财务取张单子，好久没见你了，就顺道来看看。”小闵补充说，“你不是要回老家么？我寻思给你备些干货，下班后给你送到家里去。兄弟没啥好东西，我老爸单位发的鱿鱼干，分给你两箱，让叔叔阿姨尝尝鲜，你可别嫌弃啊！”
你想到前些年给家里寄过一次海鲜，也是干货，但是你母亲说腥味太重，她们吃不惯，扔掉又舍不得，一直还保存在那里呢。可是小闵一说到“兄弟别嫌弃啊”，你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但你还是有些感触，默默地盯着小闵，仿佛有种期盼已久的温情正在他身上闪耀，而那温情，又像缓缓浸过喉咙的热水，感动得你连咳了好几声。只是一想到回家，你又不免情绪低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害上了“回家恐惧症”。
“我没打算带很多东西回去……”
“呃，反正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小闵似乎发觉你的情绪不佳，随即规劝道，“兄弟啊，你都十几年没回过老家，这次也算衣锦还乡，还是要准备准备的，家里亲戚朋友多，礼节什么的千万要到位啊。”
不得不说，还是兄弟最了解你，一眼便能将你看穿，一句话就能把你内心深处的隐秘说尽说透。虽然就职务而言你高高在上，但在某些方面，你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比小闵缺少点什么——小闵就是知道你的秉性，也能猜到你的心思，对你钻牛角尖的本领更是了如指掌——而你比起小闵，在人情社交方面却仿佛要迟钝许多。
“什么‘衣锦还乡’，背井离乡还差不多吧。”
“你心里明白我指什么。”
“可我……”
“兄弟，读书我不如你，但你听我一回。”
可是志远你不再接小闵的话。你们默默地坐着，小闵则独自喝茶，你不停地打量他，他也打量你。你想再认真衡量一下，小闵那俗人，讲的那些俗话，对你而言到底有多少现实意义。受“现实意义”一词的启发，你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的一些场景：
那是你老家的西瓜地，圆滚滚的西瓜被石头砸开，鲜红的瓜瓤像自己蹦出来一样，每当此时你都开心得不得了，捧起半边西瓜，啃得满脸湿乎乎的，全是糖水，恨不能将瓜皮上的残瓤都刮下来，吞下去——但听来的征地故事却阻止你继续往下想，因为瓜地应该早就不存在了；
也有儿时的玩伴，一群灰头土脸的肮脏放牛娃，光屁股在池塘里抓紫色青蛙，而自己游起泳就像赤条条的青蛙；还偷偷把家里的镰刀藏起来，说要组织个什么“太平天国”，那时你们把各自的梦想连在一起，想干一番大事业——但那些事太遥远，小伙伴都已长大成人，再加上多年不曾联系，恐怕真见了面也认不出对方；
还有和爷爷一起放鸭子，在浅浅的清江河边，鸭子欢快地游着泳，潜入水底抓小鱼小虾，你爷爷“快来，快来”的唤着它们。突然来了几个城里的时髦姑娘，身穿比基尼下河戏水，把鸭子吓得四处乱窜，你和爷爷恼怒地骂着“一群妖精”，还把稀泥扔得她们满身都是，最后她们狼狈地逃跑了。那时你爷爷已经七十几岁——可是他在你高中时就已经离世，清江河也一定早就变了样；
你甚至记起中学时的校花，王小可算不上是你的女朋友，但你们心心相惜，直到上大学都还保持书信联系。只是后来你突然收到她的信，说她要嫁人，理由跟琼瑶小说里的桥段十分相似，还说什么青春的梦想熬不过现实，让你们以后不要再联络——你想祝福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开头，说白了，你否定了自己勇气，害怕把麻烦惹上身。
想着想着，你似乎想到你们话题的严肃性，并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小闵听：
“老实说，我最近很迷茫。自从上大学起，一晃这么多年，竟然一次都没回过老家，自己都觉得极不合理。”
你又摇摇头，陷入了深深的沮丧：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说完，整个人变成一滩出水的海蜇，软绵绵地垮塌下去，仿佛失去了支撑，提都提不起来。对回老家一事，你无疑想得太多，却做得太少，渐渐养成一种“回忆+否定”的思维模式。每当期望和否定交织在一起，就滋生出种种矛盾和恐惧，而矛盾和恐惧的核心，又恰如那个著名的哲学命题——“我是谁？” 你多么渴望像昨晚的梦境中那一幕，可以突破种种限制，投入到雪白的、无边无际的欢乐中，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也好。
“兄弟，无论如何，回老家都是件好事……”
那时班组打来电话催小闵开会，他只好起身告辞，怀着对你的莫名隐忧默默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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