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写营第九期作业|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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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过去,回忆小时候,我还是能想起奶奶身材高大,表情严肃,不怒自威的样子。
我从小没有见过爷爷。父亲辈兄弟姐妹众多。奶奶是这个大家庭的绝对权威。
黄昏,光线就如同老年人越来越微弱的气息,虽微弱却执着,穿透空中越积越厚的云层,把高墙大院染上了暖橘色。着青布斜襟长褂、梳光滑齐整发髻的奶奶,板正地坐在堂屋太师椅上,向家人总结布置着一天的日常。
我、堂姐和堂弟聚在大门楼屋厦沿下玩耍。大门楼呈黛青色,挑着飞檐,前后都伸出宽大的屋脊,既营造出家园气氛,又蔽阳遮风挡雨。门槛高而厚实,两扇黑漆漆的大木门,敞开着。我们在门口玩,一个又一个家人劳作一天回来,经过我们,去堂屋向奶奶汇报情况。
那时,堂姐三岁,我和堂弟两岁。摔泥巴是我们经常玩的游戏。游戏就是把可以塑形的泥巴捏成碗状,碗口向下摔在地上,谁的泥巴碗被摔破得最厉害,谁就赢了。三个小小的人儿,在后花园里,把泥土和水和成可以塑形的泥巴,每人拿着一坨泥巴,聚集在大门楼下。堂姐长得比我们都高大,有身高优势,她高举起捏好的泥团,跳着脚,用力把泥团摔在地上。泥团中间,立即出现一个大破洞。
她欢快地蹦了起来,冲着我和堂弟大叫,“怎么样,怎么样,服了没?”
我靠在大门边,看看她的泥巴,看看自己的泥巴,气馁,不吭气。堂弟是个机灵鬼,他已然瞅见正从堂屋里走出来的奶奶,也乖巧地笑着,不吭气。
堂姐察觉气氛不对,四下张望,看到奶奶正像座小山一样向我们走来,她一缩脖子,顺手划拉起自己那坨泥巴,扮了个鬼脸,向着门侧边躲去,一边“奶奶,奶奶”地叫着。
能看出奶奶这次心情还不错,她摸了摸堂姐的脑袋,又从口袋里摸出块饼递给了堂弟,算是对我们的赏赐。
我靠在门边,眼巴巴看着奶奶,希望她能看看我,或摸摸我的头。可她习惯性地没看见我,随着她腿的迈动,带给人压迫感的藏青色影子,从我视线里消失。
不被她待见是不是因为我相比堂姐的嘴甜和堂弟的乖巧过于木讷了呢?小小的我想不明白。在我有关奶奶有限记忆里,每次见了她,我都是一副怯怯的样子。
奶奶去世时,我还懵懂。大院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严肃得很。院子正中,停了一个厚实实、黑漆漆、木房子一样的东西,听人说那叫棺材。棺材前摆放有几个碗,每个碗里都斜插着筷子。
我惶惑得厉害,想走近了看,想找熟悉的人问。可没有人顾得上理会我。姐姐怕我碍事讨人烦,抱着我离开,来到街上。就有不开眼的邻居逗我:“谁死了?”我回:“圆的奶奶死了。”圆是堂姐的名字。
多少年后,等我也经历了风雨,能反思体会,在那个时代,奶奶,一个女人,带领一大家子人过日子的艰辛,势必不可能有多余的温情和事事的周全。可童年时那个站在大门边,急切渴望得到同样抚摸的小孩,也刻在了我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