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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的生命韧劲——读《额尔古纳河右岸》

2024-02-11  本文已影响0人  杏坛耕夫

迟子建怀着素有的真挚澄澈的心,进入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温情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这部“家族式”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与鄂温克族人的坦诚对话,在对话中她表达了对尊重生命、敬畏自然、坚持信仰、爱憎分明等等被现代性所遮蔽的人类理想精神的彰扬。迟子建的文风沉静婉约,语言精妙。小说具有诗史般的品格和文化人类学的思想厚度,是一部风格鲜明、意境深远、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佳的上乘之作。

                                                                                                                              ——2008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授奖辞

因为机缘巧合,一粒创作的种子萌发;几年的寻访,为种子成长积蓄养料;两易其稿,一部表现“一代又一代的爱恨情仇,一代又一代的独特民风,一代又一代的生死传奇,显示了弱小民族顽强的生命力及其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的长篇小说在中国现当代文学谱系中占有了一席之地。《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迟子建老师于2005年2月完成初稿,2005年5月修改,2005年7月二次修改之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作品于2008年荣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

《额尔古纳河右岸》以女性温婉的笔触娓娓讲述一个鲜为人知、有血有肉的鄂温克民族顽强的抗争和优美的爱情的故事。从作品“上部:清晨;中部:正午;下部:黄昏;尾声:半个月亮”四个主体部分加上“从山峦到海洋”的跋五个部分的内容可以看出,作者以时间顺序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讲述了一个弱小民族的抗争史。

从作品的名字可以看出,小说讲述故事的大背景是围绕“额尔古纳河”展开的,而与“右岸”相对的是“左岸”。根据作品讲述,以额尔古纳河为分界线,右岸指的是中国,左岸指的是与中国毗邻的俄罗斯。尽管左与右相对,但是从作品讲述的故事看,真正关涉俄罗斯的除了在特殊年代俄罗斯商人带着生活用品到对岸与牧民交换狩猎物品,没有更多的笔墨。就是说,作品集中讲述的是生活在额尔古纳河流域的鄂温克民族“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畏,对生灵的关爱与体贴,对人的自然天性的礼赞与颂扬,对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困境的忧虑与不安,对宇宙生态平衡秩序和谐的祈盼与畅想”故事。

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逐驯鹿喜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艰辛备尝,人口式微。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他们有大爱,有大痛,有在命运面前的殊死抗争,也有眼睁睁看着整个民族日渐衰落的万般无奈。社会快节奏的发展,人类文明的演进,一些带有原始色彩,被原始气息浸润的古老的习俗和生存方式在时代车轮的碾压下,成为历史的记忆是一种必然。

小说选取一个独特的视角,以特殊的环境——大兴安岭为背景,以一个保持极富原始部落习俗少数民族——鄂温克族为故事的主体,以“我”为整个民族以自然斗争、与现代文明抗争史的见证者。从整部作品叙述故事的方式看,它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有很多相似之处。“我”见证着四代鄂温克族人的繁衍史、生活史,以及与大自然的抗争史。与自然灾害的抗争,与现代生活方式的抗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但是生离死别、同化与反同化斗争贯穿作品的始终。“我”亲历着父亲林克雨季外出遭雷击遇难;“我“目睹能干健壮,喜欢跳舞的母亲达玛拉在儿子鲁尼结婚那天死去;“我”父亲的哥哥泥都萨满,乌力勒的族长,在日本人来后表演跳神后死去;第一任丈夫“我”的第一任丈夫爱打猎的拉吉达,冻死在寻鹿途中;“我”的第二任丈夫,爱写诗的瓦罗加,1974年死于黑熊;“我”的弟媳,做了第二代萨满的妮浩1998年死去;曾爱上蒙古姑娘,“我”的姑夫坤德,于1969夏死去;“我”的表弟金德,不满母亲定下的婚姻,婚礼结束后吊死;“我”的姐姐列娜,冻死在迁移的路上;拉吉米捡到的女儿马伊堪,在私生子西班2岁时跳崖自杀;“我”的侄子果格力从树上坠落而死、侄女交库托坎被马蜂蜇死、侄子耶尔尼斯涅被洪水冲走;瘸腿达西与狼搏斗时受伤,后在雪地里与狼搏斗而死,俄国安达罗林斯基死于运货途中……

面对一个个与自己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因为不同原因而离开自己,年幼的放在向阳山坡,成年人挂在树上,任风吹日晒,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从最初的悲戚痛哭到慢慢坦然地接受。之所以这样,源于经历了太多的阴阳两隔的永诀。“一样生百样死。”生活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鄂温克族人,不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以相似的方式出生,尽管在部落中所处的位置不同,但是为了活下去,他们都同样要面对天灾人祸洗礼,同样面对死亡的威胁。死亡是可怕的,但是当它成为每个人都无法逃开的既定现实时,也就不再那么让人毛骨悚然了。既然是每个生命体的常态,为了消解死亡的冰冷与残酷,鄂温克人用自己的方式摆渡着自己的人生之舟。在某一个鄂温克人心目中都有一尊神,它赐予人们生活的物品、决定着人的生死、见证者人们的喜怒哀乐。不论是泥都萨满,还是妮浩萨满,他们都是神灵安排到人间的使者。神灵赋予他们法力,让他们祛除灾祸,为生活在那里的人祺福。正是有了“萨满”护佑,从让人们度过了很多劫难。神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人们与灾难抗争表现出来的勇气是可歌可泣的。不管是与灾难作斗争,还是与死亡相抗衡,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生命的韧劲。大自然充满太多的不确定,面对自然,人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脆弱的生命面对大自然的不可抗力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但是,在生存本能的作用下,每个人为了心中所爱、心之所向都没有轻言放弃,也没有缴械投降,都坚韧地应对着。

人是大自然的产物,人类社会是大自然的延伸。人与自然本是相谐相生的,人不是自然的主宰。正是有了大自然的孕育,人类历史的长河才没有干涸,爱自然、敬畏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这是《额尔古纳河右岸》要表现的深意之一。正是如此,作品中选取了一些极富生命意蕴的事物。它们被赋予了灵性,拥有了和人一样的生命尊严,它们甚至“比人物更有感情和光彩”。“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是作者与自然的平等的友善。作品中,驯鹿绝对是能与人类平等对话的灵物,作者笔下的列娜因为病重,尼都萨满用灰色驯鹿的孩子交换了列娜的“乌麦”,这只灰色驯鹿在失去孩子的同时也失去了哺乳的能力,直到列娜的意外死去才重新有了奶和活力;达西的老鹰,在与主人的朝夕相处中培养的感情足以让它愿意为主人失去生命;父亲的猎犬“伊兰”在主人去世的时候“似乎也很想跟着父亲走,用爪子在林地上刨来刨去,好像在为自己挖墓穴……”可以说,这些富有灵性的自然生命意象与人的和谐共处,为安放陷入“人类中心主义”困境的人类家园点亮了一盏寻回灵魂的明灯。戒除“人类独大”的思想,以虔诚之心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善待大自然的每一个生命,这样人类史的书写才不至于发生断裂,人类才减少因为人为造成的灾难,这应该是《额尔古纳河右岸》要传递的一种价值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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