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萧城听到楼道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的当当声，接着是一阵细碎的钥匙与锁孔摩擦的声音。门被打开了，楼道里的昏黄灯光映在门口的垫子上，一只高跟鞋踏了进来萧城从电脑前回过头看着安娜把那的高跟鞋脱掉放到鞋柜的最上层格挡里，这样的场景萧城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但他还是照例会回头看。安娜朝他走了过来把刚才在楼下夜市买的夜宵放到桌子上，又帮他把杯子里的茶换掉便走进浴室洗澡了。

1

萧城还在电脑前赶稿子，自从大学毕业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又没有丰实家底的他一直没找到工作，好在还能够写点东西挣点稿费。他和安娜在一起已经六年了，安娜是他高中同学，大学四年不在一个学校却能够走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但是安娜好像和他越来越生疏了。每晚加班回来洗完澡就急匆匆的睡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拉着他一起追剧或是聊些公司的八卦事情。最近好像有些不对，萧城记得上次两人一起看电影逛街还是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看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前些日子安娜叫他去看电影后来去因为安娜要加班便无疾而终了，不过安娜最近加班越来越频繁了每天早出晚归，毕业这一年多两人的经济收入主要还是安娜那点工资。萧城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俩人恋爱这几年从未如此冷淡过。

安娜洗完澡走出浴室径直往卧室走萧城回过头问安娜:

“最近工作很忙么?”

安娜没有看他说道：“是啊，手头项目催得紧”

安娜似乎没有要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思，满脸的倦意走进卧室。萧城喝了口茶揉了揉眼睛走到阳台上点着一根香烟，稿子再过几天就要交了创作却遇到了瓶颈，萧城吐了一口烟，看了一眼隔壁的阳台发现也有一个人在那里抽烟没有开灯，忽明忽暗的烟头格外明显，那人似乎也发现了萧城，转过脸来。萧城看到一个女子的脸，长发束在头顶，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俩人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萧城有些尴尬，打了个招呼便把脸转向别处。萧城把烟头掐灭摁在花盆里转身走进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身旁的安娜已经睡熟了看来确实是累坏了。萧城脑子里一直闪现刚才那个女人的脸，虽然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萧城敢肯定那女人长得不错，或许她还是单身，像这样独居的女性小区里比比皆是。夜已经很深了，萧城制止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闭上眼睛，强制自己睡觉，明天还要去应聘不赶紧睡觉怎么行呢。

2

萧城的应聘还是失败了，回到家心里很失落萧城想喝些酒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了，只能点着一根烟。萧城记不清这一年多来被拒绝了多少回，每次听到“回家等消息”就知道肯定没戏。萧城点着一根香烟坐到电脑桌前继续赶昨晚没写完的稿子，午餐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他起身泡了杯茶，午后的阳光把阳台照的暖暖的，让人不自主的想坐到那儿去。萧城把电脑搬到阳台的茶几上，坐在桌藤椅上开始接着昨晚的思路写，他觉得一点阳光或许会让他有些灵感。他抿了口茶，抬头看了看那盆绿萝，那是他们去年冬天买的在安娜的照料下一直郁郁葱葱这几天没人打理显得有些蔫儿。萧城起身给那绿萝浇些水，顺带掐掉了一片发黄的叶子。

“你会养花吗？”

萧城回头看到又是昨晚那个女人，她的头发还是束在头顶，如萧城所料眉目清秀是个漂亮女人。

“不会，也就是浇点水。”

“你不用上班吗？”

萧城尴尬的笑了笑，“我是作家，在家写些文章不用按时去去上班的。”萧城自己都脸红了，自己写的那些东西也就是在一些小网站发表过，这次给杂志社攥稿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就敢在这说自己是作家。不过无所谓，现在能写点东西的人都敢说自己是作家。

“这工作不错，挺自由。”那女人笑着说道

“唉，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写不下去了没有一点灵感。”萧城无奈的说

“那就出去走走，放松一下或许就有灵感了呢，灵感源于生活嘛。”

萧城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尽管这座城市的雾霾挺严重的但终究还是有阳光有树木有花草的，多吸那一点霾似乎也不会少活几岁，萧城决定出去看看。

“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吧。”那女人看着萧城似乎已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转身进了房间。萧城犹豫了一会，简单收拾了一下，下了楼。那女人已经在楼下等他了，俩人决定乘公交去郊区看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窗外没有了拥堵的车流和喧闹的人群，出现了一些成片的小树林。已经是傍晚了，俩人下车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河面上有座小桥，河水被太阳的余晖映的波光粼粼，本来污浊的水却也显得很美。俩人靠在桥栏杆上，看着要落山的太阳和被它映红的河水萧城觉得旁边的人是安娜。她还是高中时候束起头发的样子，夕阳映红的脸轮廓格外清晰，萧城伸过手去触碰了一下突然想到面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安娜急忙缩回了手。气氛有些尴尬，那女人却笑了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安娜，我的女朋友。”

“我很像她吗?”

“不……哦，有一些像”

“那就是不像咯，或许是你太爱她总把身边的女人错想是她。”

“或许是这样吧。”萧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那女人结束了这个话题，她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也许是触及到了她的哪根记忆神经，也许是她不想听别人的私事。

回到家已经是七点钟了，萧城打开门看到安娜已经回来了，他问到：

“今没有加班么？”

安娜并没有理会他

“你去哪了？”

“我去了郊区，在家挺闷的。”

“和谁呢？”安娜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和……”萧城不知道该怎么说。

房子里一下陷入了沉寂。安娜静静的看着萧城，可是越是这种平静和沉默越让萧城感到不安，他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他害怕安娜跟他生气这个时候吵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安娜打破了沉默：“我听到你在外面说话，是跟谁啊？”安娜说话时还是那么平静，她或许也觉得此时的争吵没有任何意义。

萧城有些慌张，“跟隔壁那个女人。”

“哦，这样啊，”安娜起身进了卧室。萧城觉得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彼此之间如果没点信任还怎么一起生活下去呢。萧城回到电脑前继续写作，下午出去走走找到了些许头绪，萧城的脑子里一直闪现着下午的那一幕，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爱上了那个女人，这种感觉就像当初遇见安娜的时候。

“不！绝对不可能，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年龄，工作……我并不了解她怎么可能爱上她呢？”萧城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背叛安娜。不知不觉中已经写了一整宿了，萧城不知道停下多少次来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个女人，可是只要一开始写就会闪现那女人的样子，但是一番周折稿子总算写完了。他喝了口水走到阳台上打开了窗户，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萧城打了个寒战也清醒了不少，萧城发现自己又站在阳台上对隔壁那个窗户望着。

3

还是那个声音，“起的真早啊。”

萧城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出现在窗前，“你也是啊”萧城本能的回应着。

“怎么样，找到灵感了吗?”

“是的，已经完稿了，谢谢你啊。”安娜站在客厅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在对着一扇空窗户说话。安娜感到有些可怕，着貌似是恐怖片里的情节。

萧城看到安娜匆忙向安娜介绍那女人—他们的邻居，安娜已经意识到萧城病了他确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到任何人在那里，那间屋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阳台上都堆放着杂物。安娜慌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要直接告诉他吗？他不会相信的，安娜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娜走回房间匆忙洗漱换好衣服提上包就往门外走，萧城拉住了安娜。

“你怎么了？我跟她没什么只是认识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城焦急的解释着，又像是在发脾气。

安娜有些心痛，看到自己的爱人成了这样泪水不自主的充满了眼眶。

“我没事，我也没有多想，只是时间有些迟了我得赶紧去上班了。”安娜强忍着眼泪出了门。安娜知道萧城精神上除了问题，她在电影上看到过类似的情节，他们总会幻想出一些人，生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只是没有料到电影情节会在自己身边上演，这真是一个笑话。

安娜今天不用上班，忙活了一个月总该歇歇，安娜休了两天假想在家陪陪萧城去除了这样的事。安娜去了医院咨询医生，医他生建议然萧城立刻住院治疗，安娜觉得这样会让萧城崩还是慢慢来先用药物治疗。医生给她拿了一些药，再三叮嘱她让患者尽快住院治疗，安娜离开医院找到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想要等到下班时间再回去避免被误会。

萧城有些气愤，他觉得安娜要离开他了，今天早上的情况或许就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4

萧城点着了一根香烟，眼睛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气让人感到焦虑，他收了收眼睛看到了那盆绿萝，它长得那样茂盛那花盆似乎已经容不下它了，靠近窗户的那一侧已经挤在了玻璃上。或许外边浑浊的空气更加吸引它们，可是隔着一层玻璃怎会知道外边的空气比屋里的还遭呢，外边的光线倒是比屋里更多一些。萧城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他又点了一根。萧城起身向阳台走，或许是想打开窗户，或许是想看看那盆绿萝，可是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做，他呆在了那儿不自主的瞟向隔壁阳台，像是在做贼不敢转过身去大胆地看。那女人并未出现，萧城放松了些坐到椅子上捡起一本杂志随意的翻着。

门外又传来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萧城起身去开了门安娜走了进来，哭红的眼圈还很明显，她不敢看萧城,急忙向厨房走去。萧城一把拽住她，安娜挂在臂弯的袋子滑落到地上，那些药也滚了出来。安娜不敢抬头看他，萧城捡起一瓶药扫视了一眼说明书，那些本密而小的字体此时却格外显眼，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作用。萧城有些懵了，安娜看着愣在那里的萧城,“你病了，隔壁根本就没有人住。”安娜的声音有些沙哑。

“怎么会呢，我明明见到那个女人了，还……”萧城不想提及那天的事，好像觉得安娜会吃醋一样。

安娜拉着萧城来到那家门前，门把手上的灰已经厚厚一层了，门脚还有些蜘蛛网。“你自己看看吧！”萧城试图打开那扇门，可也只是徒劳，那门在他的敲击下抖落了一地的灰尘反而显得新了一些。

萧城停住了，眼睛有些红，手也因为刚才的敲击破了些皮。他抱着头靠在墙上，他已经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有血有肉，而且自己还和她共度了一个下午，难道自己真的可以凭空制造这么个人出来吗?萧城一遍遍的质问自己。不断的肯定又推翻，这就是一个死循环，只会一遍遍的重复不会输出结果。萧城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安娜想把他拉回屋里，走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认为我和那女人太亲密找理由来阻止我，还买了药来害我我。”萧城甩开安娜的手“你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信，你走吧或许我们是该结束了！”安娜已经想到会有这种结果，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他选择相信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也许那里才是他觉得幸福的地方。安娜回到屋里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转身走出门有些犹豫，可还是下了楼梯。“当，当，当……”听着安娜渐渐走远萧城有些后悔，在他看到那门上的灰时他就已经明白了，但自己无法摆脱着个幻想出来的女人更加不能够让安娜跟着自己一起受折磨，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想要杀死安娜也不一定。萧城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脑翻出已经完成的稿子一字一句的看着，“安娜是我的邻居，一个人住在我隔壁，我总是在深夜听到她的鞋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这时他又看到了隔壁那个女人，不再是隔着玻璃而是站在他面前。那女人正要说些什么，萧城点击了删除键，写了几个月的稿件什么也不剩。那女人还站在那里，萧城觉得那就是安娜站在那儿，起身想要去抱她，电话响了打断了萧城的动作。又是编辑催稿的电话，这时最后一天了然而他刚才已经删除了那篇稿件。萧城呆坐在那儿，关掉电话眼睛只是这窗外，他看到那盆绿萝有些枯萎了，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天。他走上前去给那绿萝浇了些水，打开窗户，“你要跳下去么？”还是那个声音，一如之前在这里听到的声音，现在听来发现像极了安娜.

“是啊”萧城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不能摆脱这些幻想自己跟安娜终究是要分开的，也只有死才会彻底摆脱这个世界，同时也与安娜的世界告别了。

安娜看着这个已经摔的面目全非的男人躺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此时她也许是在后悔，可能更多的是那种无力感和恐惧占据着她的大脑，安娜知道萧城是爱她的，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里，他都是爱她的，她从来没有质疑过。也正是因为这份爱萧城才会选择去死，安娜握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似乎要把热量传输给他，可是她的手又能暖和多少呢。

安娜回到那所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整洁，温馨，丝毫没有因为主人辞世而显得沉闷。安娜打开萧城的电脑，打开了在桌面上的文档，“这世间的事就像一出出戏，而我演的太入迷，已经疯魔，全然不知真假。我害怕我分不清是不是真的还爱你，我只能在我知道我还爱着你的时候把记忆定格，当我的灵魂游荡在漫天尘埃中时我依然可以看着我爱的人平静庸俗的生活着。这样也就足够了，好过让你看着我丑恶的嘴脸或是懦弱的哭泣。”这是该算是萧城的遗言吧，怎会这样草草几行呢。安娜擦了擦模糊的眼睛盯着屏幕上那一小段文字，可是怎么也看不清。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这里唯一还有些生机的东西好像也只剩那盆绿萝了吧。或许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的那个灵魂。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