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故事集不如悦己谈谈情,说说爱

地震后,我们的九寨还在吗?

2017-08-26  本文已影响50人  涓子Fiona
地震后,我们的九寨还在吗?

牌已经摊开,也就不再需要刻意遮掩。

只是这五日九寨沟出行,答应了妻子林清最后的要求,便不再和墨奕联系。

也不过是五天,和墨奕也说得很清楚,九寨沟回去,林清会放他自由,他和墨奕四年的感情,也终于可以尘埃落定。

乔高成斜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电视空洞地看着,看电视,几乎只是一种姿态。这几日,他白天和林清同游山水,夜里却默默相对,和睦却淡漠。

他和墨奕的地下情,在他四十岁生日那天浮出水面。那晚,他借口加班,与墨奕共度良宵后回到家中,已经是凌晨三点。推门进去,却见妻子林清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睡。她的面前摆着一个烟灰缸,居然满是烟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清抽烟。

也许真是太熟悉了,两个人,从大二开始牵手,这一走,已经走过了二十个年头,不用开口说话,彼此的心事也就了然了。

他进门,换了双居家的拖鞋,就坐到林清旁边的单体沙发上,斜斜对着她,看她用笨拙的姿态吞云吐雾,仿佛全然没有看到他进来一般。

茶几上,还有一个蛋糕盒子,自然是给他庆生用的。

良久,林清摁灭手里的烟,慢慢解开蛋糕盒的绳子,打开盖子,给他点燃四根蜡烛,往蛋糕上插。

一切都在默默无言中进行着。

他突然觉得着沉默浓重地令人无法呼吸,终于开口,试图打破沉默,一开口,却觉得自己的声线沙哑干涩,那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自己的咽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清插蜡烛的手,明显颤动了一下,复又稳住。

这四年,乔高成的异样,作为枕边人的她,怎会没有察觉。

这样的花花世界,事业有成又高大帅气的乔高成身边,从来莺莺燕燕环伺。她不是不担心的,但是从不过度地紧张着,她对他的担心里,是带着几分笃定的。他们彼此太了解了,从学生时代走过来,从他们一无所有走到如今,感情有多深,彼此有多么依赖,哪里是那些娇艳妖娆的女人可以比较的。她甚至愿意自己给他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空间,给他适度的自由。但是,乔高成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和她一起尽心尽力维护这个家,维护着他们的感情。

直到,四年前。

墨奕,林清是见过的,在乔高成公司的周年庆典上,远远看到人群中那个个子不高,却气场全开的女人,正在和公司的高层言笑晏晏说着什么。林清挽着乔高成的手臂,却无由的心里一颤,然后侧脸去看乔高成,却见他一面和身边人打着招呼,眼睛一面灼热地追逐着墨奕的身影。这眼神,一如大学时代的舞会上,他也曾经这样地追逐过她林清。

林清是那么敏感的女人,她知道的,有些东西,开始在他们的婚姻中改变了。

她是大学教师,清清冷冷的性子,安安静静读书,沉沉稳稳做学问,人也长得美,云淡风轻的五官,胜在眉目间的山水青葱与皮肤的清冷白皙,一个尖尖的鼻子,配着个短而圆润的下巴,在清丽里透出三分俏皮。即便如今到了不惑的年纪,因为生活简单,虽然胶原蛋白逐渐流失,原来偏圆的脸盘子,下巴倒朝着尖的方向发展,偏平的五官略略显出几分立体,从全然古典的美,显出了几分现代的美。

墨奕的长相,其实并不特别出色,光打外表分,比起乔高成身边很多伺机下手的女子们,实在不过中等成色。然而林清一望而知,这女人那种张扬活泼的生命力,灼灼燃烧如木棉的风致,恰是她所缺少的。

乔高成最喜欢用人淡如菊赞美她,然而,她心里岂会不知,人淡如菊的美,终究失于寡淡,爱得久了,到底生出几分疲惫。而这时候,遇见墨奕那般能与男人分庭抗礼的烈焰灼烧般的女子,乔高成多年来习惯了淡茶的脾胃,开始迷恋烈酒的浓郁。

这四年里,他们继续着家庭表面的风平浪静,彼此尽力维护着这个家的和谐美满,他们的家,是彼此共有的,他们的女儿,是彼此共有的,他们的亲朋,是彼此共有的,他们的经历,是彼此共有的……他们早就彼此融入了彼此的生命,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而且她了解乔高成的个性,这个男人的温厚淳良,注定他不会轻易割舍她和他们的家。

她一日日看着他在和家人相处的很多个瞬间,陷入迷醉的表情。那是他自己的世界,属于他和另一个女人的隐秘的情感世界。他没有放弃她,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日渐淡漠了她。

其实,结局,不过是取决于她林清。

他终于直言,想要什么,由她自己提。

她想要什么呢?她不过是想要他的爱,想要这个家。

可是,情爱这东西,说转移了,也就真的这么转移了。她的个性,实在做不出来死缠烂打地求恳,更做不出来撒疯卖泼地去厮打,她默默等了四年期待了四年,他的心,不过是日渐向那边转。若是换了是寻常的那种恃靓行凶的妖艳贱货也就算了,新鲜劲一过,男人很快会回来。可是,她的对手是墨奕,一个和她全然不同的,却独树一帜的女人,那种女人,是让她作为女人都会叹服和被吸引的,而且,墨奕也根本不是冲着他的财富而来。这样的对手,最是致命。

如果注定留不住,那又能怎样呢?

她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手势很笨拙,抽不出电视里那种女人的风韵来。她只是突然很想抽,很想做一个令自己也感到陌生的女人。她没有见过墨奕抽烟,却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个会抽烟的女人,即便也不年轻了,但是举手投足风情款款,一身职业装,也能性感到极致的女人。那种女人,适合在商场上指点江山,适合在酒桌上侃侃而谈,大概,也适合在床笫间翻云覆雨。

这几年,她和乔高成,慢慢成了躺在一个床上的兄妹,即便有时候她努力去靠近他,主动去表情达意,他也是敷衍与被动的。这让她很是受挫,到最后,他们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了床笫间的互动。

她最后的要求是,在离婚前,重温一次大学时代的九寨游,趁着暑假,孩子住在姥爷家,就他们俩,请他断绝手机与外界的联系,全心全意再陪伴她五日。

那是大学时代,他们初初确立关系,第一次两人同行,在九寨的山水间,度过了热恋中的人儿最亲密最热烈的时光。那时两人都还是穷学生,一起打了一个月的暑假工,就为了九寨五日行,住经济酒店,吃路边馆子。林清此行,特意找出了那一回乔高成在地摊上买给她的一个藏银镯子。卖镯子的姑娘一身藏家打扮,笑起来眉眼弯弯,一直和他们说:“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是的,那镯子,上面用阳文刻着百年好合,可是她和乔高成的百年好合,到底败于时间。这些年,乔高成陆续给她添置了很多名贵的首饰,虽然林清很少用,但是也都很珍惜地收藏着,包括,这只廉价的镯子。

有一回,乔高成偶然看到那镯子,看到居然有了点绿绿的铜锈,就跟林清说可以扔了,所谓的藏银,想来成分是很可疑的。

林清却不以为意地笑笑,说藏银本就不是纯银,含有铜的成分的,好好收好就是了。果然,她仔细把那铜锈擦了,拿了擦银布细细擦拭了一遍,找了个首饰袋收了起来,依旧好好保存着。

九寨之行,林清就把这藏银镯子一直戴在手腕上,还在当地买了套藏家服装穿上,看起来倒兴致勃勃,一路笑意盈盈。两人虽然感情日渐淡漠,但是置身山水之间,同行在外,到底也被风光旖旎感染着,又不断想起当年在此地的浪漫情怀,竟然也颇有点温情与感怀。

只是乔高成到底抱定了决心,两个女人,终究需要他舍弃一个。墨奕是一株木棉,已经燃烧进了他的心里。林清的冷静和克制让他一面有些不忍,一面却也觉得安心。林清从不是搅和不清的女子,这是她的可贵之处。

于是白天他们如亲人同行,夜间便无语相对,各自占了床的一侧安安静静睡着。

他有时听到林清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她其实心事重重,只不见她落泪。从大学认识她开始,欣赏的也是她这样的个性,如今,却似乎,离开她,却又是受了另一种张扬热烈的个性的吸引。

墨奕对他的莫名吸引是在哪里?也许真是她与林清的这份截然不同。林清是山间溪涧,墨奕是雨打芭蕉;林清是疏影横斜,墨奕是木棉灼灼……大概就是张爱玲说的,男人心里总有红白两朵玫瑰,一个是娴静的妻子,一个是热烈的情人。只是,生活由不得男人左拥右抱,他终究需要做出一个抉择。而选择离开林清,也许,不过是他终究厌倦了这一种美好,想投入另一种风致。

他看了看手表,9点18分。这是他们在九寨的最后一个夜晚了。这个时间,墨奕该是在健身房汗流浃背吧。这个生活得热烈的女子,令他充满热望。

他听到林清在卫生间里吹头发的声音,摸了摸手机,想打开,复又放下。何必,明天便回去,和林清把句号画上,该给她的都给到她,让他们母女能不要为生活忧愁。他和墨奕,也可以好好去开启新的一面。

他拿起遥控板,灭了电视,躺平下来,准备早点休息。

突然,床一阵莫名地摇晃。

还没来得及反应,突见林清一把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嘴里急急喊着:趴床边、快趴床边!

他的大脑在一瞬间的空白后,发现自己被突然间力大无穷的林清拉着一起滚落床下,林清蓬乱的头发下一张脸白得像一轮满月。头顶突然一阵怪响,他几乎没有思想的时间,本能地往林清身上一扑:“砰”,什么东西砸在他背上,压在他腿上,在晕过去之前,他看到林清望向他的眼睛,一如他们初吻的夜晚,水色氤氲。

他在林清的呼唤声中慢慢清醒过来。他和林清的身体被重物压在床边的三角区域,好在又临近床头柜,就在床和床头柜撑起的空间里,他和林清获得了逼仄而宝贵的生存空间。

林清在他耳边不断呼唤着:乔高成,你醒过来!乔高成,你醒过来!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我只要你活着!

在林清的呼唤声中,他才觉察出身体漫无边际的疼痛。两条腿完全没法移动,手臂却环抱着林清,虽然也完全不听使唤了。

他睁开眼,看看怀里的林清,正用头轻轻撞击他的胸,继续哭着叫着:乔高成,你快醒过来!我什么都不怪你,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他不觉嘴角牵扯出一个笑意:傻瓜,我活着呢!

林清倏然一惊,吃力地抬头看他。周围都是黑的,所谓的看,不过是个徒劳的动作。他们又贴地那么近,几乎没有可以挪移身体任何部位的空间,以至于一个看的动作,变得诡异无比,倒不像是在看,而是一对恋人互相寻觅对方的温度和肉体,追逐着彼此无法言喻的吸引与欲望。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如今却是被一场地震压在废墟下,才有了这样的密切与靠近。

林清的呼吸就在他的下巴和嘴唇处游走,突然,两片温热的唇贴了上来,轻轻地一啄,复又放开。他听到林清说:高成,我想得很明白了,一辈子太短了,你如果觉得那样更快乐,我不会恨你。我高高兴兴放手,咱俩以后就当是走亲戚,你依旧是孩子父亲,可以来看她。墨奕很优秀,你和她在一起,我也放心。

乔高成很想探过身去吻住那两片唇,身体的疼痛却让他全然无法挪动一寸。地震那一瞬间,林清披头散发女鬼一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用野兽般的力气将他拖到床下,那一瞬间,这个平日端雅地仿佛仕女图般的女子,迸发出的能量,令他无法不感念。她是大学教师,每年和学生参加一次地震自救演练,她怎会不知道地震来临,卫生间是生存几率更大的地方?然而,即便是已经决然要和他分手了,即便心里不会不怀着对他背弃感情的怨恨,在生命危急时刻,她依旧如此顾念着他。而他,也是完全本能地替她去挡住垮塌下来的天花板。在生命的考验面前,他们依然如此彼此在意,他们已然完全骨肉相连。

乔高成说:淸,你记得几年前,你在电视台开讲张爱玲作品时,讲到《倾城之恋》吗?

林清没作声。

乔高成继续往下说:你那时候总说,不喜欢这个故事,里面的男人和女人爱得太自我保护太自私自利,直到战争,才能让他们放下防备真心靠近。其实我在想,我们骨子里,都是自私的人,都更在意自己的快乐。可是,在房子塌下来的一瞬间,我真的只想着护你周全,就好像当初初见你,就想着想要能保护你一生一世。也许地震,是为了考验我们的感情。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求求你原谅我好吗,像原谅一个迷路的孩子。你才是我的归宿和港湾。请给我回头的机会。我想继续和你走下去,一生一世,天荒地老。

林清的哽咽在黑暗中听来幽微而响亮:高成,我们的九寨,还在吗?

乔高成听到自己的笑声,那么不真切的“呲呲”地像泄了气的皮球:当然在,我们的九寨,那么美,会一直在我们心里。就算成了废墟,也还会在我们的记忆里。

两天后,电视新闻:救援人员从九寨沟的废墟中救出又一位幸存者。该幸存者被丈夫用身体保护着,仅受一点表皮伤。遗憾的是,她的丈夫因为遭受重压,失血过多,已经死亡。当救援人员试图把他环抱妻子的手臂分开时却怎么也分不开。直到获救人抱着他的尸身,说“我已经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那手臂才终于可以分开。

……

如果没有战争、灾难、动乱、疾病……种种生离死别的考验,我们怎样才能明了彼此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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