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只是被四月的阳光普照了一下

您的房子上边就长满了青草

清明的灰烬还没有完全被风化

一种绿色的相思已经蔓延开来

一直连接到着远处的高岗之上

有四个妈妈围绕着您

父亲，您就住在这里，黄土之下

也做了一捧黄土，与青山为邻

总看见别人写到父亲时

经常用被岁月压弯或者

跟镰刀的形状等语言

可是我不能用这些词汇形容您

因为您腰从来就没弯过

甚至没见您休息过

您从来就没喊过一声累

在您走不动的时候，坐着

也要跟园子里的草为敌

我曾经尝试着用您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来作为一首诗的骨骼

可是，您说的话太多太多

一首诗的重量根本无法承载

比如：宁在大树抓一把，不在小树打蒂喽

比如：过哪河，脱哪鞋

比如：捡来黄金随时卖

比如……

……

您给我娶过四房妈

听人说我的（先房）姥娘（姥姥）曾经说：

杨世敏啊杨世敏，你怎么不知道愁？

在这之前你就妨死了一个

你又妨死了我两个闺女！

谁家东西垄长，南北垄短我都知道

谁家什么时候进钱我也知道

甚至出去要账从来就没跑空过

星星月亮我都能数过来

我怎么就没算过你！

我那可怜的银子（三妈的小名）……

数落完就开始大哭……

……

您是跟着爷爷学的里作（1）木匠

用一句术语说是门里出身

后来又在实践中学了外作（1）木工

您曾经在海龙给“大鼻子”修过飞机场

您在县城里开过木匠铺

您当过几天矿警

您还当过几天八路军的侦察兵

五七年您响应号召参与了

双鸭山建市，制材家具厂建厂

您当时是厂里最大技工（七级半）

您曾经是双鸭山市的劳动模范

去哈尔滨开会住过宾馆

您的奖状曾经挂满了整整一个墙壁

六二年您又响应号召自愿下放回了农村

我是您回农村之后这个家庭降生的第一个孩子

那年您五十三岁

因为墙上贴着一幅画是

八娃吹箫吹图

因此，老姨给我取名三娃

据说那个冬天奇冷

新盖的房子又透风

每次给我换尿布的时候

我都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打颤

二姐就会把我装在她的怀里

用自己的身体为我取暖

要么我也许会被那个冬天带走

……

您大致算了一下，一生大约搬过三十九次家

您小时候每搬一次家

都会住进地主家的厢房

一个没有园子也没有院子的（光腚房）

这时候女主人会说尿尿别往墙根上呲

别把墙上的泥土呲掉了

（待续）

注：木工大致分两种，一种里作，一种外作，所谓的里作是以制作家具为主，外作是以制作盖房子，大车，犁杖爬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