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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狂想罗曼蒂克消亡史

2017-08-18  本文已影响55人  肖金

一、有风来

上海。霞飞路,69号,遗风里。

“明天就要走了么?”

“是,多谢蝶姐近些日子的照顾,请转告戴老板,学生定不辱使命。”林怀部平整了一下长衫,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蝶姐最近可有没有见到杜先生?”

“嗯,是见到了几次,在新世界,冬皇去演戏,杜老板当然是少不了捧场了。说起来,冬皇孟先生,与胡蝶也是认识的。妾尚未归意雨农之前,也是梨园之子,与梅先生孟先生也算是旧相识了。”

“蝶姐当年上海滩第一女星,不愧是大家风范。”

……

沉默

……

“蝶姐就此别过吧,起风了。稍后还要去面会下九爷……”

“不回来了么……想必,你也不会回来了。”

“人如月缺,况且蝶姐恰如浩瀚之月,群星只敢供之。戴老板与我有大恩,就此别过吧。再说一句,潘先生……唉,如今世道,生不由己。”

“一定要活着,这是雨农的嘱咐,也是我……”

“很晚了,怀部告辞,替我谢过戴老板。”

巷尾,一簇绰约的身姿默默看着远去的背影,轻轻整理了下旗袍,自顾自的说:“你不会不知道,我跟了戴老板后,这是第一次浓妆露面,上一次是我第一次登台的时候。”

那个身影一顿,更加快了脚步。

“我记得,那是《歌女红牡丹》的彩排。”

男声低哑,若有若无,也不知道,胡蝶听没听见。

二、群鹤唳

“你二哥最近怕是不好过了吧。”

“九爷说笑,谁不知道,二哥可能担心的正恰恰是您的锄奸团呢。”杜老板喝了一口信阳毛尖,回头看看正端点心上来的林怀部,“九爷你看,这也是个伶俐的兄弟,见到胡蝶却问见没见到我,是个才,您不指点指点?”

“小林兄弟的功夫,我知道,师承神枪李书文,李老前辈。可惜,老前辈的绝技难道要弟子去做些见不的人的事情来立万扬名,你们这些人啊,忒的下作。”王亚樵慢慢的看了一眼林怀部,“不知道打算怎么个败坏你师父名声,带衣镖、暗袖针还是飞刀飞斧。”

“九爷面前,学生不敢造次,话说起来,我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林怀部忙放下点心,双手交握垂于小腹,神情正气的看着九爷,“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用带衣镖、暗袖针等需要喂了毒才能有用的东西,坏了师父名声。在下曾有位老师,火器很厉害,所以也得了些福禄,枪快了些,准头正了些……”

“口气不小,格局太小。”王亚樵打断了他,慢条斯理的说“你可知道当年,十里洋场火光烧,用枪?用枪没品位,不讲究。”

“怀部宁可背江湖骂名,绝不可看奸人苟活。”

“好一个林怀部,虽说戴老板的人品差了些,却也门下真有猛士。既然如此,我愿帮你安全撤走,不过,走了就不能回来了,去南洋吧。”王亚樵正色一说,“其实,杜老弟也能如此善后,是害怕查到你吧。”

“喝茶,喝茶。”杜老板一抬手,那茶壶撤去,上来三个青花盖碗。只看林怀部取针刺食指,滴血进茶,望着王杜二人说:“今天就以茶代酒吧,怀部之血,愿为此誓,不负众望。”

“请。”

“请!”

新上的六安瓜片,却有一丝丝血腥,尚未入口,已入鼻。

次日,南京保密局,三楼行动队。

“老板不用担忧,我们早有周密计划,您喝茶看报,静候佳音。”大队长暗献殷勤。

“周密计划?你知不知道,九爷早就死了,死了四年了。”

“这……”

“现在是有人冒充他,应该是曾教头,不过曾教头是中央特科的人,他和李克农是密友。所以,这次,林怀部能不能成,他都不能回来。”

“那我们还用他?不是回不回的来,主要是他很有可能也是中央特科的人。”

“用,但是不能回。他一定能完成,可是,不能回。这个事你去办,让他完事就不要回阳间了。第一这个任务要保密,否则上海局势动荡太厉害,二来,我不想让胡蝶心中有第二个潘有声。况且,他回来了,这南京保密局行动队队长,就要有个正副之分了。”

“学生明白,这就给上海站拍电报。我明天就到达,此次全有我带队善后,全部是南京行动队负责。”

“嗯,胡蝶什么时候回来?等她回来再让上海那边行动。”

……

“心中,必定有些不舍的吧?”

上海,新世界。

“老板,二老板三老板都来了,太太一会过来,说咱们黄公馆门口有人闹罢工,还有杜公馆那边的人说霞飞路又有电车横路上了。”

“大哥,我来了,老二还得等会。这天天罢工,可不是个法子。”

“坐,好久没喝这个了,你也来一杯,叙叙旧,践践行。”

“践行?谁啊,戴老板不是早就回去了,”杜老板摘下礼帽,捧着黄先生递过来的白兰地,“还用得着您出面?”

“是老二,去苏州,早先遗留的一些东西,他去拉来,后天走。昨天见到九爷了?”

“嗯,有点认不出了,嗨,酒色过度吧,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哥,嫂子没来?”

“来了,霞飞路有人横电车。对了,明天去处理下。上次那个北方来的你办了吗?”

“没在宏光楼,在别的地方,直接埋了。”

“让别人倒腾就好了,年纪大了,你和小冬也该办婚礼了,你不办,他们骂,不收礼金,怎么搞来往,况且小冬号称冬皇,我们出身不易,戏子更不好过,这下九流也是一家亲,就当行善积德了。”

“听您的大哥。小冬……哎呀,梅先生前些天才来过上海,我这……”

“你女人的事情处理不好呦,喝点粥。”黄老板亲手盛了一碗,“你女人,再喜欢谁,她跟了你,你就应该明白。”

“是,大哥。”

……

“老二,不来了?”

“回老板,二老板刚说身体有些不好,不来了,直接明天去苏州,提前去。”一个把头俯身掩口的轻轻说给王老板。

王老板汤羹一停,慢慢的夹住托起白兰地,借着掌上温度,摇了摇,“老三,你二哥,不来了,明天就走。”

“好,我尽量去送他明天,喝酒都不来,不讲究。”

“去送送吧,这以后,只能喝白兰地,喝不着史国公了,那个绍兴黄,真的好”黄老板夹着一片米酒碧莲藕,放入嘴中,吧唧吧唧,说“要留全了,明白吧。”

没有回答,杜老板欠欠身子,一口喝光白粥,起身告退。

“大哥,还是不去送了吧。。。”

……

“我不去,你也不去,还有点情分吗,送送吧。”

三、何处小红妆,镜未寒时,鬓有白霜。

“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张老板大手一挥,唐朝李適之的《罢相作》,飞豪泼墨,确实法度不二。

“老板,胡小姐恭候多时了,您看……”

“见。”

“二哥。”

“蝶妹,不用说了,我明日去苏州。你喜欢的大佛龙井,我恰好去趟杭州,我给你带些。”

“二哥,明天走,不可……”

“你我自幼相识,年岁有差别,况且此大佛龙井,我早就应允,上次疏忽,这次带到吧。”

“二哥,你……你不要去了吧,我愿意与嫂子哥哥一起,去南洋吧。”

“你也知道,丁克多年,但未尝敢思此。来来来,你看我这书法是否又有深意?”

“好,妾身看罢”胡蝶却双眼通红,往事历历在目,登唱台,下梨园,十年名声上海滩,哪个不是张老板所捧,恰如当年那个弄堂混混,历历在目:“这个小娘们,太瘦弱,老爷子要来何用,配枕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给她一屉笼包,我们再寻些好些的姐姐,要不这青帮通字门的面子出了门就丢了。”

“二哥,妾身原也会评弹,这字就不评了,妾弹作一曲吧。”

犹抱琵琶,恰恰红烛剪影,枭雄老矣,却不知坐卧恰可,诺诺无声。忽然抬头:“蝶妹,这样不可,你回去吧,我……”

“可惜我一片的痴情成为画饼,

恨死个人啊,

他这个样的薄情太甚他又把我来扔,

我反复思量无路可走,”

……

“郎君呀,

你既怕在天地之间落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我看你是

怎么样的忠、怎么样的孝、怎么样的仁、怎么样的义

——你是怎么样的行,”

对镜贴花黄……

张老板悠悠拿起鼻烟,打了一撮二,深深一闻。

江湖暴富者爱附庸风雅,喜好的都是清雅淡香的鼻烟,张老板,却被呛出了二十年未曾留下的泪。

间歇间,琴声停。他慢慢开口打断,唱的不是幽婉的评弹,却是关汉卿的名杂剧《关大王单刀赴会》中的《驻马听》:

“这不是江水,

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琴声没有再响起,只有低沉的下楼脚步声,伴随的一个轻轻的哀怨与叹息:

“我最恨英雄,英雄立于乱世,可却守不住最怜爱的人。”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车里,慢慢的目光明亮。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四、刺青

“过肩龙,纹在云中。确定?”弄堂里第一纹身大师师百川,默默的看着林怀部,铿锵发问。

“先生的针下,除了三位老板,还有九爷,还有曾教头,还有老头子,听说川岛芳子也曾慕名来纹过,先生既然对此有疑问,不知怀部此次可否借图腾而问归路呢。”

“不用了,你师父神枪李书文与我同门。他不讲,我也不会讲。你就纹个虎啸山林的上山虎吧,老虎上了山那是吃饱喝足,大吼一声威慑山林。下山了,那是饥肠辘辘,意在果腹,还不知道能不能猎食成功。这上山虎,权当见面礼吧。”

“如此说来,嗯……多谢师叔。”

纹身毕,片刻,师百川目光炯炯有神。

“勃朗宁有7发子弹,射程200米,足够,况且你跟克公学过,就这样,此虎保平安。但不可心有外物。”龙百川皱着眉头好像看出来什么,“心无挂碍,无有恐怖。此行方可功德圆满,扬名立万。”

“弟子谨记。”林怀部三叩首,“师叔保重,来叙过八年,方才知道渊源一家,恕弟子此后难再尽孝道。”

“无他,命为紧。记住了吗?!”

“弟子谨记。”

“刺青后,血才出未干,敷布止血后,勿交头接耳,勿守客攀谈,勿留针在手,勿疑针迹,勿留堂中,记住了吗?!”

“多谢师叔教诲,弟子谨记。”

“走吧,下次去南洋,我给你纹些松针掩盖虎爪,省的凶性太盛,但你要在那才可以。”

五、史官者记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8月14日,张啸林正和伪杭州锡箔局局长吴静观在家中会面,林怀部决定待张啸林送客下楼时动手除掉张啸林。但不一会引客的管家下来去翠芳楼找妓女前来侍酒陪赌,赌局饭局交替能到深夜。如果这样就无法下手。林怀部见阿四在院中擦车,便凑过去说:“有些私事,请师傅去楼上向张先生讲一声,准我五天假。”阿四摇摇头说:“张先生有规矩,会客时不许下人打扰,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怀部故意刺激他:你平时常说张先生如何如何地看得起你,看来和我没什么两样,吹牛。阿四一听火了,两人吵了起来。楼上的张啸林听到声音,忍不住跨到窗前厉声喝问:吵什么?张啸林怒骂林怀部:你这龟孙子,吃饱了不干事还吵架,老子多叫一个东洋兵来,用不着你了。林怀部也毫不示弱地还嘴,张啸林于是探身窗外怒吼:阿四,把这龟孙子的枪卸下来,让他滚蛋。林怀部随即说道:用不着赶,老子自己走。说着,林怀部伸手去腰间拔枪。所有人都以为林怀部真要交枪走人,不料他对着张啸林抬手一枪,子弹正中张啸林面门,随即张啸林被送往医院,但抢救无效身亡。

六、野闻者口述

二老板身负伤两处,咽喉一处,仅擦皮肉。面门一处,非林所射,然面门枪弹使之命危,但不及毙命。

后于于圣玛丽医院抢救发现,喉有银针,针喂鹤顶红,毒猝死。

临终前声不可发,手有苏锦,刺花蝶。

宪兵队下令,以锦卷作线索,捉胡蝶。胡蝶于仲秋,暗赴南京。护送者,林生。

次年端午,蝶生子。名肖部声。弃于上海滩旧张氏夫人。

后,有人于威海卫,见怀部登船赴南洋。

接船者,貌恰如张。

是年,一九四九,录于台湾。

(人物情节虚构)

(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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