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滴 十三

    第十三章  工厂的命运

    第一节  兴旺时期

  八零年以前，新建的3610厂一直都以军品生产为主，由于新厂缺乏经验，体制、管理上都有许多缺陷，加上工程技术人员少，一线工人大多数都是新进厂不久的年轻人，导致了工厂年年亏损，厂长的年终总结往往都是说：

    “今年在全厂职工的共同努力下，我们比去年少亏损了……”

    工厂的“业绩”在本系统几十个工厂里，总是在倒数第一、第二之间徘徊。

    八零年以后，虽然工厂“业绩”排名变化不大，但“业绩”却是在不断提高，从开始扭亏为盈到盈利逐年增加。

    其中除了国家形式的变化以外，工厂重视科学技术、重视技术人员的程度的提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大约从1978年开始，工人们就开始有了奖金，从每个月几元到几十元，每年不断提高，如果为提高工作效率、提高产品质量，善于动脑动手，积极搞技术革新的工人和技术人员，额外还另有奖励。

    在1978——1988年间，刘泽清自己独立或者组织参与完成了十多个技术革新项目，多次获得工厂奖励。

    有专业特长的人开始可以利用休息时间为地方企业做技术服务，因此个人还可以增添部分横向的收入，生活开始有了改观。

    从以前的一个月不敢买一只鸡、一个星期才买一次肉到每周可以买一只鸡、天天都有肉吃。

    1980年刘泽清有了自己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1981年买了第一辆自行车。1984年挽救一批按常规应该报废的产品，得到370元奖金（当时每月工资还不到80元），他用这笔钱买了家里第一台洗衣机，同时还为夫人买了一件雪花泥子大衣。

    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有了这些工资以外的收入，在他外出学习的时候，曾先后两次带着家人到北京、西安、大连、上海旅游。

    第二节  工厂搬迁

    1986年以后，三线工厂往城里搬，已成了一种趋势。

    领导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最后确定与另一个军工厂合并搬往长沙，保留该厂的厂名，即3614工厂。

    那几年工厂军品任务充足，不到两年时间就挣够了全部搬家费用。

    建厂房、盖宿舍也只用了两年多时间，1989年陆续开始搬迁，那时候铁路车皮可能不是很紧张，厂里用汽车将设备、家庭用品运到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装上火车，然后运往长沙，最快的四天，最慢的却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到达长沙货运站。

    家庭用品搬迁时，四家一个焖罐车厢，自己押车。和刘泽清一起搬迁的四家的男主人中，刘泽清和小徐最年轻，因此押车的任务自然的就落在了他俩身上。

    同时搬迁的还有老田等四家，两节车厢挨在一起，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七月四日火车从高平铺出发，一路上频繁的停靠，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不等，最多的时候停了八小时。火车从柳州绕道走，一共走了四天四夜才到达长沙。

    他们都带够了水和干粮，有时候车停在站外，还可以下来摘几个香瓜。正是成熟的时候，瓜非常甜。

    小徐和刘泽清一样都属马，小徐小刘泽清一轮，他高高的个子，长得也很帅，是一个善良肯吃苦的人，一路上刘得到了他许多的照顾，无论要做什么事情他都会说：

    “我来……我来。”

    火车进入广西、湖南境内时，经常碰到扒车的“铁道游击队”，他们爬到车厢或者车厢顶上往下扔东西。

    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常有一些可疑的人在车厢旁晃悠，好在老田他们车厢里带了一只黑色的大狼狗，停车的时候，两车厢里的四个人都下车，在列车旁边活动一下胫骨，然后吃东西。

    狗或坐或站在旁边，伸出它那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样子很强悍威武，让那些可疑之人只能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七月八日中午，顺利的到达了长沙货运车站，厂里运输的卡车也到了车站，一辆东风140负责拉一个车皮的东西。

    小徐和刘泽清接着跟车到厂里，各家宿舍门口都有一帮主动上门帮忙卸车、搬东西的哥们。

    卸了车，接着又出发，到车站拉第二趟，刘泽清和小吴司机在同一辆车上，他们饿了就在路边随便买些包子吃，渴了就买一大杯啤酒喝。

    同事们都比较齐心，没有人组织和指挥，只要看到不管是谁家的货到了，就主动上前，卸完车还要帮忙抬到房间里摆好。司机也一样，没有抱怨，一心想到赶快拉完。

    当天长沙的气温有37℃，每个人都是汗流浃背，满身灰尘。他们大多数都是三十多岁，忙碌中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互相开着玩笑，都把所有的事情当成自家的事做，这让刘泽清很感动，他能做的就是给大家买几根冰棒，发几包烟，然后不停的对大家说“谢谢！”

    家属区楼房还在建设中，一直到90年以后，工厂才搬迁完。

    这段时间刘泽清也积极加入到了帮忙的队伍，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别人。

    第三节  工厂的衰败

  到长沙以后，工厂军品生产任务逐年减少，不得不转向投入民品的生产。

    这个曾经让很多人羡慕的军工厂，原来主要的任务是常规武器的修理及其零配件的生产，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国际国内的军备状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先的常规武器已不再重要，有的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与之配套的生产企业也因此正在逐渐衰退，面临着生存的问题，只好转向民品生产以求能“活下来”。

    然而工厂原先那一套管理理念、管理体制和管理方法逐渐显露出弊端，落后的生产关系适应不了新的生产经营模式。

    原来生产军品，利润比民品高几倍，工厂都难以盈利，如今只能为其它民品生产企业加工配套 ，没有自己研发的产品，说白了，工厂其实就只是为之配套企业的一个加工车间。

    同样加工一个产品，许多民营企业干了有钱赚，3614工厂无论怎么干，都说没钱赚，亏损越来越大。

    领导们也很着急，于是组织有关人员开发自己的产品。可由于落后的体制、严重的管理缺陷、庞大的管理体系，再加上越来越明显的腐败现象，搞了几个看似很有前途的产品，最后都打了水漂，生产了一段时间的湘野汽车，最后也因质量问题，销售一直不好。

    工厂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几年，无论是分片承包还是企图与其它公司合作，通通宣告失败，常常发不起工资，工人要养家糊口，许多有点技术的停薪留职，到外面打工或者在外做兼职，技术人才不断流失，终于熬到了2008年宣布破产。

    回忆历史，你会发现，滚滚向前的车轮将会将一切陈旧的格局压得粉碎，包括个人那些陈旧的不合时宜的梦想。

    社会在发展，一切旧的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如果不从旧的格局中走出来，就会越走越黑。

    走进了死胡同，想回天也无力了。

            2020能06月06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