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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

2020-08-18  本文已影响0人  商寒山

村里有座老房子,十几年不曾有人住了,那是我家的祖房。从前曾祖父和曾祖母住在那里。

在我大约六七岁时,曾祖父和曾祖母便去世了。自那以后,我只去过一次那老房子。故它在我心中的印象极为浅淡。

我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那老房子已经衰败不堪了。墙还是泥巴砌的,经过这岁月沧桑,墙皮已被风霜剥落了厚厚的一层,余下中间的部分在勉强支撑着。我记得那门是木头做的,很笨重,如果将它推开,或许会有吱呀呀的声响,像在诉说它的年代感。记不清院内有几间房,只记得天井里长满了荒草,将泥土地掩盖,让我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

老房子不仅衰败,它还坐落在全村最拥挤的地方,门前只有一条小胡同,连推个自行车都要端详好久才敢往里走。并且那胡同全是泥路,下了雨,便如和了稀泥。穿着靴子一脚踩进去,费半天的劲才能拔出来。这泥泞的状况没个十天半月是决计好不了的。

这样的破房子,扔给谁谁都不要,可偏偏有人拿它当宝贝。

曾祖父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爷爷是老二。曾祖父母过世以后,便再没人去那老房子了。

只是我爷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往老房子跑,每逢过年,爷爷总要带着几幅对联、一撮糨糊,蹬上他那早已生锈的破自行车,慢吞吞地去老房子。清明插柳枝、端午挂艾草,总少不了老房子的。

爷爷常去老房子。

有一次爷爷带我和弟弟去,到了门口,爷爷说:“里面有你老爷爷老奶奶的照片,你们可能害怕,我先进去盖上,再出来叫你们。”过了好一会儿,爷爷出来了,我们随他进去,穿过全是草的天井,到了堂屋里。

或许是里面确实很黑,又或许是时间太长我已不记得了,反正记忆里能看到的只有一张供奉用的桌子和两个被蒙住的相框,我忘记了我和弟弟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爷爷将院里的草一锄一锄地刨掉,用抹布拭去门框、桌子上的灰尘,他的动作那样慢,我不知是他老了还是他在回忆些什么。

前些年镇里计划要修路,经过我们村子,老房子正好挡住新路的去向,于是“拆迁”成了家里最常谈的话题。

“听说南边老张家拆迁时给了一套房子,还给了三十万。村头王二家,就他那小破屋还换了一套房子。”某天晚饭时妈妈先提起这个话题。

“咱们可是老宅子,可不止值这些。”爸爸说。

“如果真要拆,咱别要房子,咱家人多,房子不好分,要我说,咱要钱,几大家子均分,你说是吧?爷。”妈妈看向爷爷。

“给多少也不拆!”爷爷的语气那么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爸爸妈妈不再说话。

所幸,那路不曾修,那房子也不曾拆。

后来,我问爷爷,为什么不能拆那老房子。爷爷说:“妮子,如果有一个人从你出生便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你见到他时,他都给你最温暖、最平静的一面。他见证了你的成长,见证了你所有的喜乐。他陪你走过漫漫岁月已遍体鳞伤,在他奄奄一息时,你忍心抛弃他吗?”

“不,我不能。”我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爷爷看向远方,我猜他又想起了什么。

爷爷,我想我明白了。那老房子伴您走过了七十个春秋,它知道您的父母、您的兄弟姊妹,它里面藏着您那无论风雨怎样击打也不会被抹去的记忆,他是您的挚友、您的珍贵收藏,当然不能拆。

我不知道听爷爷说过多少次“老家的屋顶漏了,我去补补”,或许那房子真的撑不了几年了,可苟延残喘,也是存在。

爷爷还是会拿着些家伙去那里修补一番,锄锄杂草,擦擦灰尘,全当对着老友的陪伴。

无论岁月怎样剥蚀,爷爷永远都不会忘记老房子里他藏的记忆。

爷爷常去那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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