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写作中秋月圆征文】熬糖夜半啼哭声
妈妈打来电话,说月夕要结婚了,问我今年能不能回家做客。
“哪个月夕?”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我们家屋后,那个八月十五出生的姑娘啊。”
“哇,就要结婚了,才几岁啊?”
“二十五啦,你出去外面读书、工作自然记不清楚了......”
细算下来,至今刚好离家十年,也正好有十年没在家里过中秋。三秋之半,掩面感怀,禁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彼时中秋,留下太多让人开怀的事情,而当年那些笑脸,如今安在?
那年八月十五,街上人头攒动,我和姐姐为了能选到一个中意的“金瓜”,央求爸爸早早带我们到街上等着。因为离街很近,我们拥有最早选瓜的权利,这一点让我和姐姐兴奋不已。眼瞅着卖瓜的大伯从竹背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些金黄色或者橘红色的瓜,我和姐姐连忙跑过去,瞪大眼仔细端详起来。
选瓜是项技术活,首先瓜一定要大小适中,太大了蜡烛的光透出来太弱,太小了又不能放太粗的蜡烛,不经燃;底部一定要平,瓜一定要正,否则放在水里就是一个“歪瓜”;颜色一定要金灿灿的,就似那刚刚出锅的月饼......
眼下,一只茶壶大小的金瓜被拎了出来,我眼疾手快地迎上去接住,瓜农大伯乐呵呵地看着我,“选得好,你恰好能捧得住哩。”
我抬头看了爸爸一眼,他马上就意会到了,问大伯多少钱,大伯说:“大的两块,小的一块。”这时姐姐也在这个大伯的背篓里选到了自己想要的瓜,姐姐的比我的略大一些,大伯说:“这样的话,一共就是三块钱。”
“两块不成么?”我抱着瓜扑闪着双眼看着大伯,他坚持地说:“那不成,你看我这瓜养得多好啊,成色又正。”“姐姐我们看看别家的吧?”我故意给姐姐丢了一个眼色,“走吧!”姐姐接腔。
“两块五!”大伯看姐妹两拔腿,连忙补充道:“开张生意图个爽快。”
爸爸手里已然拿好了三块钱,看我和姐姐这么快杀下五毛,便把钱往口袋一塞,蹲下来看我和姐姐选的瓜,“叔,这瓜——小是小了点,娃儿喜欢,就两块吧,小丫头还想买冰棍呢。”
大伯瞥了一眼旁边卖瓜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又图第一个开张的吉利,便答应了,“两块钱,回去仔细挖瓤啊。”还没待爸爸付好钱,我和姐姐已雀跃着抱起瓜,一路朝家小跑走了。
进家门的时候,外婆、大姨、小姨和舅妈已经到了,她们住在不同的村子,但是逢赶集便到我家来歇脚。这不,今天是过节的大日子,她们都赶早上街呢。
妈妈和姨们一出门,爸爸便带着我们到屋子里制作瓜灯。爸爸用刀子在瓜顶部切下来一块,这个步骤至关重要,这是瓜灯的“盖”,要是一刀下去没切好,再修补,那这个瓜灯可就没有盖了。接下来,我和姐姐用顶薄的不锈钢调羹开始挖瓤,金黄色的瓜瓤一勺一勺被我们挖出来,直到整个瓜被掏空。这时候又该爸爸出场了,他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地沿着瓜内壁一下一下刮着。因为这个步骤对力度要求比较高,所以爸爸当仁不让地做起了收尾工作。
不一会儿,两个又薄又透的瓜灯便做好了。爸爸帮我们固定好了蜡烛,便起身去架锅,我和姐姐顾不了其他,捧着自己的瓜灯到外面找小朋友炫耀去了。
瓜灯等我们意犹未尽地回到家里,一个用土基堆砌的灶台上已经架起一口大大的平底锅。而这时候妈妈采买也回到家了,她一边让姐姐烧饭,一边准备开始和面。
爸爸忙着从柴房搬柴的时候,我正坐在一个盆子前面打鸡蛋,别看我小,确是可以两只手各拿一个鸡蛋,两颗鸡蛋一磕,总有一颗碎的,我对妈妈给我的分工乐此不疲。等框里的鸡蛋空了,妈妈便用筷子把不小心滑进去的鸡蛋壳挑出来,然后便是真正的打蛋了。
那个年代没有打蛋器,自然是靠着一双筷子来回搅动,虽然大人会花大力气在这个环节,但是她们会让我们这些孩子先做一段时间,一来磨我们的性子,二来也养成分担家务的习惯。
吃过饭后,妈妈燃起一把青香,两根一组插在大门、客厅门、水井、家堂、灶神像前,还分别烧了纸钱。做好这些,妈妈开始准备做月饼的一切手续。
做月饼首先是上色和出味的红糖,那时的红糖是放大版的窝窝头造型,看着漂亮却非常重。妈妈一开口说糖,我便毛遂自荐去楼上取,要知道,那口装着红糖的柜子,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地方。
柜子很高,我要踮起脚尖才能掀开柜门,然后半个身子探进去摸红糖。我们家有一对这样的大红柜子,是妈妈的嫁妆。一口放着崭新的被子、妈妈不舍得穿的衣裙;另一口放着面粉、盐巴、糖等可以吃的东西。
可以说这对柜子藏着家里的“宝贝”,所以每次要拿柜子里的东西,我都感到无比兴奋。摸到红糖往外走的路上,我悄悄咬了一口,怎奈红糖太硬,咬不下来,只好抿抿嘴巴,轻轻舔了一口。湿掉的红糖颜色会重一些,我在跨进厨房之前用衣角擦干才走进去。
妈妈用菜刀一层层把红糖切下来,然后放在火上熬制糖水。这活儿一点不轻松,得用一根擀面杖一直搅拌着,不然糖粘着锅底就该糊了。
下午的时候,邻居们都上我家来了,因为我家院子足够宽敞,所以大家商议到我家做月饼。他们带着发好的面、熬好的糖、自己家菜籽榨的油摆放在院子里。然后大家互相帮忙做月饼、烤月饼。
月饼快烤成之时,大妈会用沾了红颜色的筷子在月饼上戳一些小花。我那时希望等我长到锅那么高的时候,由我来做这件事情。
不知不觉,天光暗了下来,我和姐姐按奈不住想要到外面去玩瓜灯,妈妈说熬好这锅糖我们就可以出门了。于是,我和姐姐起了干劲儿,可熬到一半,不远处的大人们都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儿赶去隔壁邻居家了。我和姐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庭院,一下子安静下来了。没过一会儿,刚刚烤出香喷喷月饼的平底锅冒着浓烟,一股糊味儿穿堂而过。
做月饼我和姐姐把熬糖的锅从火山提下来,还不忘继续搅了一会儿,然后才出得门去找大人。
邻居家门口挤满了人,我和姐姐还没进得大门去,便听到婴儿的啼哭,哇哇的两声让我和姐姐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
“太好了太好了......”大人们拍着手相互说着,那边婴儿的啼哭一下子便被村民开心的笑声淹没了。
孩子平安诞下后,大家才想起锅里的月饼。妈妈把糊透的月饼铲出来时,黑漆漆的月饼尚冒着浓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当时很不理解,辛辛苦苦弄了一天的月饼烤糊了还好笑?当下和姐姐便决定“罢工”,提着瓜灯去找小伙伴玩去了。最为有趣的是,我们一群小朋友蹲在邻居家门口,等刚出生的小宝宝一起去看放灯。直到她家里的大人告诉我们,妹妹还小,晚上不能出门,才三步一回头地朝湖边走去。
再后来啊,这件事被村民们津津乐道了十多年,每年中秋做月饼时,大家都会说起那个月亮最圆的时候出生的孩子。
“妈,中秋回不了家,帮我随个份子钱给月夕啊。”
“知道了,知道了,别用超市里面的成品月饼打发自己,等你出差回来,给你送点家里做的。”
我倚着窗台,看到路上闪着忽明忽暗的橘色光点。那个不规则的队列,像极了儿时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