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087号暖阳录共觅美好专题

第一次进城卖菜(一)

2022-10-31  本文已影响0人  河北赵无言

那个我曾经做梦都想逃离的老家,现在每每想来却发现她一直藏着久违的温暖,还有记忆中儿时的味道。                                             

1995年,我初中毕业,那年中考时间特别早,好像是5月4号就结束了。在接下来的那个漫长的夏天里,我跟着妈妈赶集卖自家地里种的各种蔬菜。

那一年,我家村北的沙滩地里种了好多蔬菜,有西红柿、黄瓜、茄子、长豆角,还有两畦甜瓜。

我们的主要销售方式是每天赶乡下的集,什么二七马店集、三八郎仁集、四九何庄集、五零刘口集我都跟着妈妈去过。但毕竟那时大家条件都不是太好,普通老百姓是舍不得花钱买很多蔬菜吃的,所以乡下的销量很不好,而且价格也很低。

记得那天我们从刘口赶集回来,到家已是下午三点了,妈妈让我整理一下今天一共卖了多少钱,我认真地、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先从最大面额的五块钱开始整理,然后是两元的、一元的、五角的、硬币。经过我仔细统计并再三确认,那天我们一共收入五元6张、两元8张、一元12张、硬币17个,合计金额64元。加上我在集上买了一根冰棍、吃了一个烧饼、喝了一碗豆腐脑共消费2元钱。那天我们的实际收入是66元。

望着这些破破烂烂的、面额不等但被我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票子,我沮丧地对妈妈说道:“娘啊,才卖了这么点钱,这不行呀!蔬菜是季节性植物,产量大都集中在一个月左右,如果再这么下去卖的钱还不够买化肥呢。”“要不咱们明天去安平城里卖菜吧,城里上班的比较多,价格肯定要比村里高一些”我继续说道。

也许妈妈对乡下卖菜的收入也不满意,也许是被我这比较文化一些的销售分析打动了,她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行,听你的!”我心里也暗暗高兴,其实她不知道,我这样建议的主要原因并不仅是对这可怜的收入不满意,而是我想借机去安平城里开开眼界。因为我12岁以前去安平城里的次数用一个手掌便能数的过来。在我的心目中,安平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形象地位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那你赶紧再吃点饭,吃完饭咱们去地里给菜再浇一遍水。”妈妈说到,“我先把化肥、电表、水管装车上。”她又说道。吃完饭,我们来到地里,掀开水井盖、接上电表、拧上塑料管、通好垄沟、合闸放水一气呵成!水在垄沟流着的间隙,我和妈妈要赶紧将化肥洒在菜畦里,这样才能做到施肥浇水同步进行。

在施肥的间隙,妈妈也不忘给我唠叨:化肥要放在两颗苗的中间,不要洒在叶子上。蔬菜不要中午浇水,要在傍晚浇水,要不然会引起蔬菜烂根。不能让水泡到豆角和茄子、黄瓜,要不然第二天便会开始腐烂。碳氨是速效肥、尿素是长效肥、开花时要施钾肥.....那一刻我觉得妈妈既懂统筹学还懂植物学、农业化学。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虽已是傍晚头顶上那轮烈日依旧逞着威风,它肆无忌惮地将火热洒向大地;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戳在那里。不远处的地里,三三两两的农民伯伯正在干活,他们大多顶着一个边沿已破损的草帽,脖子上挂着一条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毛巾,热了用它擦擦汗。身上穿着白色或蓝色吊带背心,手里拿着锄头,在属于他们的土地里,锄草、施肥,头上早已是满头大汗。那时我便明白,对于一个农民来说,丰收就是财富,只有不断劳动,才能不断丰收。所以他们辛勤劳动,为了远离穷苦而耕耘不辍。我也在妈妈的唠叨声中,忍受着化肥剧烈的刺激气味、汗流浃背地穿梭在菜畦之间。

梁晓声在《人世间》说:贫困人家的儿女大抵分为两类,或以贫困为耻,由耻生怨。或知耻而后勇,努力改变命运。我生于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算不上那种非常贫困的家庭,父母对我的期望也如千万普通中国父母对儿女的期望一样,那便是好好学习,成为一个不再种地的人。每每想来,我便非常悔恨一直将父母那有意或无意的、苦口婆心的唠叨置之不理、充耳不闻。更加可恨的是我还是一个非常执拗的人,年轻时并没有听从循循善诱的师长的建议,并没有遵循大多数人所应有的选择。所以,那些我自认为正确的努力和尝试都已失败而告终,并且直到今天还一直证明着我的失败。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钟,妈妈便叫醒我去地里摘蔬菜。乡村的早晨还是很美的,太阳还没有露头,可能也像懒床的孩子在被窝里做着思想斗争。我们那个小村庄沉浸在一片雾霭朦胧、烟海扬波的境界里。微风轻轻地吹过,如浅吟低唱一般,一股清鲜的气味扑鼻而来。眺目远望,天边有些雾茫茫的,笼罩着丝丝白色的烟雾,犹如蒸汽一般。

到了菜地我和妈妈快速而谨慎地将豆角、西红柿、黄瓜轻轻地唤醒,统一地将它们请到地头上。我们用那种柔韧的蔓草将长豆角捆起来,一般是20-25根豆角捆成一把,每把要捆两道,在顶部捆一道,三分之一处捆一道,然后轻轻地放到竹筐里。黄瓜和茄子要用青草或者麦秸隔开一层层铺好,以防它们在路途中受到颠簸而破相。我们是那么认真地装着筐,就像父母在精心打扮即将出嫁的女儿。

大约忙到六点钟,我和妈妈摘了三竹筐蔬菜。妈妈驮两筐,一筐黄瓜,一筐西红柿;我驮一筐长豆角。我们顺着沙滩东行600多米,然后向南拐上奔大堤的那条小土路。那条路当时还没有硬化,暄软的沙土能没过自行车轱辘,车子蹬起来是十分费力的。更可恶地是那种盛蔬菜的竹筐十分笨重,我觉得只那竹筐便有20多斤重,再加上蔬菜的重量便更加偏沉了,我需要紧握车把并持续不断地向左用力以抵消向右偏的重量。所以,后来我在做高中物理那种分析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题目时基本没有做错过,我想大概是拜它所赐吧。

我们翻过堤坡,穿过马店村,终于踏上了通往安平县城的那条平整笔直的柏油路。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适应,车子也不像刚才骑得歪歪斜斜的了。那天的天空是蔚蓝的,白云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飘向更远的地方.....偶尔还会有几只小蜜蜂伴随着我飞上一小段。可能是路比较好走了一些,我的心情也变的好了一些,车速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妈妈在后面一直提醒我骑慢一些,小心车辆。正当我忘乎所以时,身后几辆大货车开始鸣笛,大概货车司机是想用刺耳的笛声警告我他们要超过我了。果然,没几分钟便有一辆大拖挂呼啸着超过了我,巨大的气流卷着张牙舞爪的尘土从我的背后开始将我淹没。车子开始像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摇摆起来,第二辆货车飞过去之后,我已经不能走直线了,第三辆货车经过后,我便忽忽悠悠的向路边的沟里冲了过去,车子不争气地瘫倒在一边,筐里的豆角也调皮的蹦了出来好奇地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况。

车链子毫不留情地在我的小腿上刻下三五道红色的线线,我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但这并不是因了疼痛而产生的泪水,我是心疼那些散落在道沟里的豆角。好多豆角都散了架子,沾了好多尘土,再也不若早上刚摘下时那般碧绿、鲜亮。我此时的心情就像自己的孩子受了坏人的蛊惑而越来越堕落却又毫无办法时一般痛心。

我心里一边默默地宽恕着那几辆飞驰而过的大货车,一边小心翼翼的重新将蹦出来的豆角放回筐里。接下来的路程我老实了许多,我早已原谅了那些大货车司机,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正在谋生的道路上奔驰......

赵无言

2022.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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