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欣喜2

        是小吴选的地址，在市中心里最火热的豪麟KTV。他是这儿的常客，每逢与其它合作伙伴的饭局结束后便会来这儿再继续下一场酒席。KTV的顾客年龄阶段约在18-40岁之间，这些人从黄夷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能够敏感地辨认出属于年轻人身上那股朝气蓬勃的劲儿，他们的脸庞线条尚且稚嫩，眼神迷惘，可因这些麻痹了听觉的大分贝噪音显得十分上瘾痛快。每个来到这儿的人都带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求极致的欢愉，喝着最多的酒，扯着最极限的分贝嗓门大喊大叫，一间一间包厢的人们，一头扎进一片广袤无垠的迷失宇宙。

　　黄夷作为刚毕业的职场小白，这是她在同龄人之间少有保持的冷静与理智。这份理智的结果不是让她鄙夷他人，逃离他人，反而她十分清醒，能够包容那些平平常常的事情。因为她是个喜欢观察而不是随意融入他人圈子的人，这份生活态度也是赢得符蘅如此厚待她的原因之一。

　　进了KTV，小吴轻车熟路地开了几首七八十年代的粤语老歌。包厢的灯光是紫红绿三色相间的光斑，在陈慧娴轻盈甜美的歌声下慢悠悠地转动着。有年轻的男服务员开始端着茶水小吃与四打啤酒走进来。男生们的身材瘦削，脸庞出奇的稚嫩，约是20来岁左右的样子，想必是初中毕业就到外边来闯荡了，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有位小伙子礼貌地找到小吴，轻扣着他的肩膀说：“东西已经上齐了，有什么需要再找我们。”

　　黄夷把包放在沙发的角落边上，随后开始坐下休息。周之颃坐在离她约4米远的距离旁看着手机，在匆忙打字，回复信息的样子。忽然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群青年男女的脸庞映入眼帘。为首的那个女子提着一个大蛋糕，进来后目光开始搜寻着某人的样子。跟在身后的青年男女多是客房部的员工，黄夷因为工作期间必须不定时巡逻的原因，在酒店各个楼层或是园林的角落，都会见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女孩子们大多没有经过盛装打扮，甚至头发还保持着工作时的凌乱，甚是随意，想必是下班换上了早晨的衣物与背着斜挎包就赶过来了。黄夷还在疑惑着今天是谁的生日，并未听符蘅提及，只是表情呆滞地坐在角落里。

　　提着蛋糕的女子找到符蘅后，大声地喊着：“寿星生日快乐哟！”

　　接着一群人开始起哄。符蘅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时还特意探出头来搜寻着坐在沙发上略微惊愕的两幅面孔。那就是黄夷与周之颃，这两人完全不知情，尴尬地相视一笑着。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害的人家还没给你准备礼物。”黄夷在沙发上大声地说着，声音又尖又细，带有些许的腼腆与稚嫩，生怕正播放着的音乐会压过这清脆缥缈的声线。周之颃在旁边大方地笑了起来，对侧身转向黄夷对她说：“没事，习惯就好，你蘅哥就是这样喜欢给人惊吓！我也忘了今天是她生日了。”

　　众人一副轻松愉快的表情，纷纷放下手中的贴身物品，倒了几杯酒与寿星符蘅碰杯后，说是意思意思。有人开始在点歌机前搜寻着演唱歌目，有人开始在把玩着骰子，摇出“呱嗒呱嗒”的急促声音。符蘅跑到黄夷与周之颃中间来，笑嘻嘻地说：“今晚会有很多朋友来，之颃你到时候帮我招呼一下他们，我可不能喝太多酒。我怕到时候回不去宿舍啦。”

　　“原来叫上我这个老同学还是另有预谋的，哼哼。”

　　“可不是，还好每次都有你帮我挡着。还记得上一次在。。。”

　　黄夷没听她俩的对话，站起身来去找果汁喝。眼看着包厢的大门陆续地被打开了，进来的都是些黄夷此前没见过的陌生面庞，但按符蘅的性格来看，她本人交际随意得很，也许大部分的人不是她的直接朋友，而是那些朋友的朋友们，只是顺便地就带了过来。索性包厢大得很，30平方左右的空间，足够容纳下今晚的人群。

　　符蘅的话还没说完，小吴已经在大屏幕前和那些后来到位的女生们跳起舞来，原先柔和的陈慧娴的歌曲突然来个百分的大转变，切换成了夜店的电音，异常奔放热情，瞬间有如耳鸣，心脏也因为这暴躁的频率在不安分地鼓动着。见黄夷木讷着，小吴跑过来牵着黄夷到人群舞池中去，她立即回绝了。

　　此刻周之颃与符蘅也看着他们俩，像是没预料般地在看着黄夷会作何回应。小吴试着消除黄夷的顾虑心，说着：“我们这群人都特别随意，你别想太多。玩得开心些，来吧，和我们一起？”

　　黄夷此刻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原因是自打记事以来，她的言行举止比同龄人敏感，克制许多。如果你观察过一朵含羞草花的样子，柔软的花丝上沾着白色细微的粉末，你便能想得到那种属于粉红色状态下羞答答的模样。她适合行走在静态的时空里，呼吸着属于自己缓慢节奏的呼吸，一旦这时空的布局被扭转，被打破，那么她将会呼吸急促，不知所措地停止下来。

　　符蘅与周之颃看着她被小吴拉近了人群中央。黄夷紧张得身体愈发僵硬。她看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眼神迷离而满足，挥舞着双手与随着节奏摇晃着脑袋，旁若无人。这样的肢体语言代表一了个人的自信，富足与轻松快乐，她们从繁杂的人间琐事与时间里全身而退，掉入了另一个无比幸福的国度，那里毫无自己所憎恶与回避的声音，一切关于人们所制造的生活噪音。来自家庭，孩子，爱人或者工作中所发出的噪音。只要这个节奏不被人终止，无限循环，她们就会摇晃着，直到心底由衷地感到精疲力尽才会满足。他们只是一群聚在一起志同道合的动物，只为了片刻的狂欢，心中的热火不息。

　　小吴看着黄夷的手足无措，她的双脚虽在踩着拍子，脑袋笨拙地点着，但四肢依旧僵硬，完全跟不上节奏，脸部神情逐渐失去耐性，转变为极度紧张焦虑的样子。在黄夷面前，大声地朝这个放不开的姑娘喊着：“放轻松，没事的。抛开一切烦恼。”黄夷不自然地笑了笑，她希望此刻符蘅应该来把她带走，但她没有来。她也知道，此刻她也许在和那些朋友打着招呼，轮流碰杯敬酒着，无暇顾及她这个小妹妹。

　　于是她逃出去了。像满地落叶那样被无情的秋风鞭策着，不是很体面的样子，也有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趁着小吴背过身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钻出了人群，躲在包厢门外大口地呼气。

　　包厢门外走过去许多青年男女，还有忙得不可开交的年轻的服务员。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符蘅开了包厢的门，探着脑袋，歪头对她笑了笑。

　　她走了出来，手松开了门把，门便自动关上了。符蘅与黄夷一同靠在墙上，说道：“我是想让你多接触些朋友，他们都是放得很开的人，我信任得过的朋友。”

　　“我知道，只是这样我也不习惯，我静静就好啦。”

　　“嗯，我知道你性格。我们在外面站一会就进去吧，唱几首歌就回宿舍？”

　　黄夷面露笑容。包厢的门隔绝了一切，仿佛是一个超大分贝的噪音载体。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打开了，打开门的是周之颃。他礼貌地把门关上，然后走到符蘅和黄夷身边。

　　“没事吧？”

　　“没事，就在外边站一会。”黄夷说到。

　　原来是周之颃看小吴带着黄夷到人群中央玩的时候，看出她神情里闪过的紧张与无可奈何，在和朋友说话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不见黄夷的身影，便让符蘅出来找她。他只是觉得黄夷是个刚毕业的孩子，性格内敛温柔，对这般娱乐活动稍微抵触实属正常，即使她不做什么，或者站在人群中间，总害人有种担心她会被欺负的错觉。

　　也不知为什么，黄夷见周之颃与符蘅在身边，她忽然有了想对眼前这个男子表明自己心意的冲动。在推门进入包厢之前，周之颃跟随在她身后，他的面庞和善而温柔，眼睛里藏着孩子般的纯真，他站在忽明忽暗的一侧，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星星般的明亮。左耳的发髻似乎看得出刚剪了的痕迹，耳后还别着一支朋友递给他的香烟。

　　“颃哥，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一直很想见你。”

　　黄夷说完然后笑开了，笑出了不怀好意似的声音。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牙，她的鼻子山根略低，但是鼻头的肉厚厚的，透过光线可以看清她脸颊两旁的微小毛孔，还有鼻尖上的黑头。虽不算精致的一张脸，但因为眼距较宽，额头宽阔，眉骨上别致的天然高挑眉，毫无眉粉装饰，笑起来竟犹如孩子般的无邪单纯。而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大部分时候只是在听，喜欢侧着脑袋，神情专注，笑起来又藏不住她内心里想要奔涌出来的欢乐喜悦。在这一群人里，她就是一朵暗夜里怒放的霸王花。细长花瓣与花萼柔软的在风里摆动，给人带去生命力里遗失许久，却带有某种强劲的美好，不会使人酩酊大醉。品尝出这份暗夜里的芬芳者，便能如同一只勤劳的蜜蜂在花柱与花丝间嬉戏而流连忘返。

　　周之颃看着这副青春饱满而生动无比的面孔，竟一时间跟不上黄夷的节奏。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然后回过头去对符蘅开心地笑了。他笑起来时鼻息轻轻地拍打着黄夷抓在门把上的手的肌肤，还有那停滞在半空中的些许酒气，掺杂在这密闭空间的空气里。他在想些什么，有些神秘，谁也没从他这温良的笑意里读出任何一种答案。符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替黄夷上前推开包厢的大门，示意黄夷先进去，然后是周之颃。时间没有停滞，气氛没有改变，包厢里的热闹一如之前。

　　三人坐下，符蘅把一盘水果拼盘拉到他们三人面前。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