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见罗先生/李卓吾（安川注）

  　昔在京师时，多承诸公接引，而承先生接引尤勤。蒙启蔽，时或未省，而退实沉思。既久，稍通解耳。师友深恩，永矢不忘，非敢佞也。年来衰老非故矣，每念才弱质单，独力难就，恐遂为门下鄙弃，故往往极意参寻，多方选胜，翼或有以赞我者，而讵意学者之病又尽与某相类耶！【从于其下，多为过从也】但知为人，不知为己，惟务好名，不肯务实，夫某既如此矣，又复与此人处，是相随而入于陷阱也。【谦也。意者动止惟人之审度是契，以务全名善闻，非有实意也】

　　无名，天地之始，谁其能念之！以故闭户却扫，恰然独坐。或时饱后，散步凉天，箕踞行游，出从二三年少，听彼俚歌，聆此笑语，谑弄片时，亦足供醒脾之用，可以省却枳木丸子矣。【世意佚逸者，多摘摭玄远句】及其饱闷已过，情景适可，则仍旧如前锁门独坐而读我书也。其踪迹如此，岂诚避人哉！若乐于避人，则山林而已矣，不城郭而居也，故土而可矣，不以他乡游也。公其以我为诚然否？【故弗为人是避也】然则此道也，非果有夕死之大惧，朝闻之真志，聪明盖世，刚健笃生，卓然不为千圣所摇夺者，未可遽以与共学此也。盖必其人至聪至明，至刚至健，而又逼之以夕死，急之以朝闻，乃能退就实地，不惊不震，安稳而踞坐之耳。区区世名，且视为浼己也，肯耽之乎？【此言颇得。故人修学，未有不能乾乾怀死而号为务道者也。弗然，曰我所以为之，惧死期永也，无不伪】

　　向时尚有贱累，今皆发回原籍，独身在耳。太和之游，未便卜期。年老力艰，非大得所不敢出门户。且山水以人为重，未有人而千里寻山水者也。闲适之余，著述颇有，尝自谓当藏名山，以俟后世子云。今者有公，则不啻玄晏先生也。计即呈览，未便以覆酒瓮，其如无力缮写何！【凡著述者，意欲学也有所留传也，非如挟金玉而待，必望赠与过者。故惟得其人，可以呈其正言也】

　　飘然一身，独往何难。从此东西南北，信无不可，但不肯入公府耳。此一点名心，终难脱却，然亦不须脱却也。【以无以却之，故不少及之也】世间人以此谓为学者不少矣。由此观之，求一真好名者，举世亦无，则某之闭户又宜矣。【以名而务绶组也，非独务名也】

【宽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