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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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二期【识】
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 元 · 王冕
那日，京城——是他的京城
谷雨 诺大的京城内
“让开，让开，给薛大官人让路！都让开！”马夫扯着嗓子喊道。人群顿时如潮水般散去，马蹄的声音与吵杂的交谈声混杂一起，谱着别样的旋律。
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飞驰的西凉骏马带着一位位达官贵人直入京城。今日，是当今圣上为小女儿阳城公主的驸马，当今的状元墨梓尘授予官职之日，这状元实得老皇帝喜爱，常常对他赞赏有加，阳城公主又是圣上的心头肉，打小就赏赐多多，如今封赐之日，众人怎能不赏脸亲自来京，贺贺这为驸马爷，这位当今状元！好为将来的官路，通通堵。
京城 殿内
一白衣男子单膝跪于殿堂上，周围尽是名门望族，众臣齐聚，中央坐着一男子，只见他身长八尺，龙颜甚伟，这正是当今圣上！
“状元墨梓尘听旨”圣上旁侧钟公公叫道。
“驸马——墨梓尘，系名门之后，人品端正，秀外慧中，朕故而作配皇四子，以成佳人之美。成婚以来，未尝仗势皇亲，孜孜不倦，得而高中状元，此乃本朝从来未有之大喜也，朕心甚慰。着加封驸马一等伯爵位、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衔，以示嘉奖，亦为国戚皇亲之表率也。”
“臣，接旨！”
众人齐拜，高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年抬头，目光注视着圣上旁的女子，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不正是阳城公主吗。两人满是生情，似乎这满朝文武大臣皆不在二人眼中，在的，只有彼此。
从京城直达相府二十里路，他与她同马骑行，他就这么拥着她，满是深情，路人皆叹——好一个郎才女貌，天公作美。
那日，京城——是他的京城。
前二里路的一个客栈，二楼阁窗的一位素裙女子，默默注视着他们，此刻，天地在他们面前都略失色彩。素裙女子的冷漠，众人的赞叹，天仙配的二人，连同这张灯结彩的热闹，组成了别一般的风景。
相识 初见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宋•辛弃疾
他是个落魄书生，傻得可爱
三个月前 京城内 云起客栈
一白衣少年带着满车书卷，踏入客栈内，风尘仆仆，似是从边外赶来，也是，如今离殿试还有三月，此刻京城早已是才子云集，客栈爆满，但居住更多的还是富商望族，谁不想一睹三月后状元风采。那少年腼腆地站在一旁，双手只是紧紧地抱着书卷，任凭后面的人插了一次又一次队，也不敢作声，只默默排后面，低着头。终于，轮到少年了。
“一间客房，小点就好，光线要亮一点，早饭不用帮我准备。”他小声地说道。
“一间客房，客官里面请！”登记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整个一楼。
今后多日，少年便再不出来，终日只是读书不止，领事早已见怪不怪，这些书生个个性情各异，随他便是了。虽然每日房钱照收，但茶饭都是简单，确实赚不到什么钱……
“做生意，讲的是投资，现在这点小钱算什么，要是当了状元，那回报多了去了，我们就等着偷着乐吧！”说话的是云起客栈的掌柜——云峰，他很看重这些寒门弟子，毕竟是苦读多日，算是有潜力的，哪怕中不了状元，榜眼探花也是一样的，所以云家几代经营客栈都是在京城外围，价格公道，许多落魄书生都聚于此，有时也能带些惊喜，但更多的还是平平淡淡。
商贾竞争，自然靠的是合作兼并，更多的是世代联姻，云家与旁边的酒馆萧家是世代亲家，萧家大少爷自幼与云家大小姐云韵两小无猜，算得上青梅竹马。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待二人成人之日便成亲，今后这边萧家云家便可两家独大，生意自然更上一层楼。谁知云韵却未答应，只说二人单是朋友罢了，何来生情？云峰喜爱这个女儿，只好暂罢，倒是萧家的大少爷，处处送这送那，嘘寒问暖。怪不得他，说长相，算得上仪表堂堂，也心地善良，丝毫没有少爷气派，与她聊天时处处小心翼翼，生怕惹她生气，有时又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但依旧，未见回响。
许是爱得深沉 才会卑微至此
但感情 从来不是一份付出一份回报
因为爱你，我才卑微
“小姐，那萧家大少爷来过了，带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与擂茶，你尝尝吧。”莺儿凑到云韵身旁，将送来的吃的凑到她眼前。她自幼被云家收养，聪明伶俐，便与云韵一同长大，二人明是主仆，实际早已姐妹互称。
“你吃吧，我不饿。”云韵淡然地说道。
“为什么啊，姐姐，我觉得他已经很好了。”
“不喜欢，不适合。”
轻而易举得到的 我们视而不见毫不珍惜
触不可及未得的 我们视若珍宝在所不辞
“姐，听说新来了个书生，倒也生得俊俏，就是太傻太呆了，唉，你知道吗，他竟盯着我们客栈翼角上挂置的鸟笼流泪，真是个呆子。”莺儿抚摸着云韵的发丝，轻轻在耳旁说道。眼角却盯着送来的美食，口水不住地下咽。
“不可这样说人家，都是清贫出生，我们不能有高傲之心。”
“是，小姐，莺儿错了。”
“吃掉它们吧，我看得心烦。”
“嘻嘻，谢谢小姐。”
她倒是对这个书生产生了兴趣，注视着阁窗外的人来人往，她突然想去认识认识。
士之耽兮 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 不可说也 ——《氓》
就像步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因为好奇而深陷其中 不能自拔 再回首 难观清
第二日，少年依旧一袭白衣，好似从未换过般，他微靠在客栈亭中树下，阅读着厚厚书卷。云韵今日穿了一身素裙，她不需衣物来衬托自己的美。她就这么远远注视着少年，精致的五官，眉目清秀，专注的样子不禁让她心中一颤……她缓缓走进。
“听莺儿说你对着我客栈翼角哭泣，可是我客栈有愧与你？”她轻轻吐出这句，近近注视着少年。
少年身体一颤，似是被惊到了，微微抬头，见是云家大小姐，这才微微一笑，和上书卷，但仍不敢注视女子眼睛。
“怎会，我是难受，为那金丝雀难受。”
“堂堂七尺男儿，怎为一只鸟难受？”云韵好奇地问道。
“在我眼中，这万物皆是有生命的，并无高低贵贱，鸟天性自由，本该翱翔于天际之中，怎能受限于这牢笼中，它这一生便只能这般活着，命运早已注定，我无能为力，就像我的命运，也行早已注定，也许我们皆生活在牢笼中，只不过笼子大一些罢了，书生被功名而囚；商人被利益而囚；百官被权利而囚。我叹众人皆知此，却无能为力，我悲读书十余载，却无法将这天地变换，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倘若你做了官，会劝圣上少收赋税，勤政爱民吗？”
“这是我毕生的追求，也是我千万书生读书的目的。”
如同那金丝雀，囚禁于此
自那一日，云家大小姐每日都来此，与少年交谈，听他讲人生抱负，听他说世间不平，他志向伟大，心存高远，一生正气，似与这世间一切贪官污吏划清界限。素裙女子就这么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玉手轻扶香腮，微笑着注视着白衣少年。有时少年也会教女子琴棋书画，他教得很认真，她听得很用心。
于是客栈传开了，说云家大小姐喜欢上了落魄书生，云峰倒是不太在意，只要女儿开心就好。
萧家大少爷再也没来过，最后一次送的，还是许多桂花糕和擂茶，只是直接交给了莺儿，让她自己吃了吧。
“大少爷可是放弃了？”
“何来放弃，她从未理过我。”
“小姐对少爷还是有感情的。”
“……”
“你，还喜欢小姐吗？”
“喜欢，又怎样，她开心就好了，告诉她，要好好的。”
十九年岁月的相守 抵不过三月的嬉闹
被泪水浸湿的少年 得不到一丝的慰籍
约定 情定
三生石 三生路 三世情缘尘归土
但相思 莫相负 再见时盼如故 ——《三生石三生路》
待我归来 要这满城桃花开
三月后 云起客栈
这三月，白衣少年与素裙女子一同赏诗，赏文，赏曲，二人一同与初晨相约，一同与晚霞相伴，夕阳照映着他们的身影，是那么动人，美丽。转眼间，已是进京赶考之日，少年将要出发，将这毕生所学付诸于笔端！云韵牵着他的手 ，就这么慢慢朝京城走去，她将自己这些年省下的盘缠交与少年 ，让他能在路上有个保障，终于，到了分别之时，少年起身上马，此刻的他，在女孩的心里，是那般耀眼，如同一颗星，将现于世间！
“等我，待我功成名就归来之时，就是迎娶你之日，那是，我要让这满京城遍开桃花！”白衣少年注视这素裙女子，深情款款地说道。
“傻瓜，我不管你有没有考到，都要回来，我等你。”
“驾！”
白衣翩翩 少年远行 归来之日 迎娶之时
素裙姚姚 女子静候 终日期盼 佳人归来
紫禁城 保和殿
复试开始，众考生奋笔疾书，白衣青年看了看文章，嘴角微掀，胸有成竹地写着，此刻，殿内安安静静的，只听得笔与纸摩擦的声音，真可谓：
“紫殿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次日，复试成绩出，墨梓尘位列第一，众人皆猜明日殿试会不会照样他一举夺魁！但白衣少年仍是默默读书，腰间别的，是素裙女子赠予他的香囊……丝丝缠绵，似在身旁，心如止水，方寸之间。
四月二十一日 保和殿 殿试
朝上，当今圣上坐于堂前，众人分布其下，读卷大臣密议八条中圈出四道为题。殿试书写比文体重要，要求为馆阁体，字要方正，光圆，乌黑，体大。这些他都曾教过云韵，他的字，自然不差。四题相似，大致问对当今朝廷如何看法，对相关问题的具体措施。
“我憎那些贪官污吏，若非他们，这朝廷怎能如此腐败；我厌如今战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家国破碎；我悲赋税日日加剧，割肉卖子艰难生存。我定要上书当京圣上，要这天地换换颜色！”
少年突然回忆起与女子的交谈……他想了想，提笔写到：
草民以为，生于当今朝廷，实乃草民之幸，实乃天下百姓之幸。香烟馥郁，箫鼓喧阗，灯火盈门，笙歌迭奏，正是唐朝。才子名士，王孙贵胄，布衣平民，巾帼红袖都是这盛世一景。云因白首醉卧而可揖清芬，剑因佳人矫舞而可动四方，酒因八仙畅饮而可睨天子。骑白鹿以访石山，辞彩云而泛轻舟，登黄鹤而吹玉笛。每一幕，每一景，都是幽然逸气，都是盛世太平，依旧唐朝……
骗你的 你也信
他开始褪去了伪装 捕食终于开始了
真好骗 不是吗
次日 揭榜日
状元——墨梓尘……
朝堂 庭上
“墨梓尘，今日朕除了与你交谈政事，还有一事想与你说”。皇上面露祥和，眼前这名书生他甚是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对当今盛世有很好见解，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陛下请说，草民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墨梓尘单膝跪地，叩拜到。
“朕问你，你如实回答朕，不准有半点虚假。你，是否已有婚约？朕想将朕最疼爱的女儿，阳城公主许配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倘若已有婚约，那就当朕没说。”
他还是那袭白衣 但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个香囊 不见了 不是吗
是忘了 不对 他特别记得呢
是败笔 对吗
这种时候可不能出差错
“启禀陛下，草民愚笨 ，只知终日读书，从不知如何与人交谈，更不提女子相识这一说，草民家中贫寒，一路走来，幸有好心人相助，家里并未许配婚姻，草民孤身一人。”
“哈哈，好，很好！别草民草民的叫了，你是朕当朝状元，朕又要将阳城公主许配与你，自然会将你视为名门之后，今后你就是四皇子，朕的左膀右臂，哈哈！”
“谢陛下！”
“皇上圣明！”
“来，我的四皇子，你认为，当今这盛朝，可有什么还需改进的，你来自寒门，自然知民生疾苦，尽管提，朕今天心情好，想听听你的观点。”
“倘若你当了官……”
“那我定要更改制度，救百姓于水火，去赋税，免劳役，撤军队，这是我们书生的使命。”
“你别压力太大 ，有困难 我们一起承担，好吗？”
“回陛下，卑职以为当今盛世，国富民强，赋税合理，百姓安康，我前线战士一马当先，奋勇作战，我大唐版图不断加大，此乃圣上与诸位天子的功劳。贞观之治大治天下，贞观遗风尽显巾帼之威，开元盛世造福天下苍生。”
“哈哈，好，很好，来，我们去见见阳城公主，你们也该接触接触了。”
于是往后几日，墨梓尘与阳城公主结伴一起，他与她讲民间趣事，沿途见闻，他教她琴棋书画，圣上有时也会过来，一同游玩。
有些似曾相识 不是吗
是不是忘了 还有个人在等着 谁呢
谁在乎啊
京城二里外 云起客栈
故事的结尾 又回到了故事的开头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唐•王昌龄
云韵合上阁窗，不语，窗外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莺儿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该哭的，在婚事在京宣布时便哭够了，谁劝都不行，莺儿只能默默抱着她，萧家那个忙前忙后，准备拿着剑与他拼命，最后还是被云韵制止了。
说来可笑，前日登榜时云府还张灯结彩，举府欢庆，大小姐脸上藏不住的笑，不停地朝京城张望，恨不得他快马加鞭赶来，如今确是这般。
“姐姐，我们，不去找梓尘哥哥了吗？”
“他不是梓尘了，他是当今的驸马爷，四皇子，名门贵族，你不可再直呼他名字，再次见到，要跪下参拜！”
“可姐姐，他……”
“闭嘴，我的话你听不懂吗！”
“是，姐姐。”
“那，姐姐今日站这，为何啊？”
“只是想看看他，还留下多少，变了多少，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初心，记得这里，记得——我……”
“去告诉萧家那个，我云韵，跟他提亲。”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梓尘，哦，不对，是四皇子殿下，他……”
“莺儿，你要知道，他，不喜欢我。”
“可大少爷他……”
“他至少爱着我，护着我，至少——不会伤害我。”
“莺儿，今后你也会嫁人，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我不会掺和你的婚姻，但你一定要记住……”
“不要，莺儿走了，就没人陪姐姐了，莺儿不要嫁人，莺儿怕，怕被那些人……”
“傻瓜，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有伤你的人，也有爱你的人。听姐姐的，去找一个爱你的人，不要轰轰烈烈，不要满城尽知，只求能执子偕老，相伴一生。这世上，可怕的不是战争，贫穷，可怕的是人心。姐姐今日上了一课，你放心，我不会继续难过，我们可以在爱情面前卑微，但要有个度，倘若他已变的你不再认识，就放弃吧，毕竟他不会在乎半分。我还有爱我的人，不是吗，你又何必担心呢？”
“姐姐……”
“好了，我们走吧，再不走，我怕萧家那小子要出门闹事了。”
她们向后走，人们向前拥
热闹叠叠高，平静层层现
就将回忆留给曾经吧，反正回不来的！
就让那刻静止吧，属于他们的那一刻。
承诺什么的不重要啊，反正不一定要遵守。
我们 来日方长 都好好的吧
阳城公主 墨梓尘
可怕的不是战争 不是贫穷 不是疾病 而是看不见的人心 受过伤 才知道过往的可笑 流过泪 才发觉身后的相守 识人心
人世间什么最复杂
或许莫过于人心了 因为人心看不见
这个世界上 喜欢表面一套 背后一套的人实在太多了 恐怕你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人会出卖你 那个相濡以沫的爱人会背叛你
他
遇事方知人 化事方鉴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