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7点刚过,我就被楼下轰轰的机器声吵醒了。一般在6点半左右,生物钟就让我醒来。但是在农村老家,枕着弥漫的禾香,我睡得格外香。
这禾香有桉树、柏树,和正在生长的麦苗的香味,我总觉得,这香味有淡淡的中药味,也就有安神养心的功效吧。
我走在楼梯间,看见父亲正站在打米机旁边,好久没有细细端详父亲了。我就一直站在楼梯间看着他忙碌。打米机安置在屋子的角落,电灯光亮包围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父亲的头发凌乱而花白,还有几粒稻谷或者谷壳。只见用他短而粗糙的双手不断地拨弄着料斗里的谷子,随着机器的轰鸣,谷子渐渐少了。父亲又弯下腰,跨两步,用撮箕撮起旁边瓦缸里的谷子,再倒入打米机的料斗里。打米机的两个出口,雪白的大米和暗黄色的谷壳分别均匀地泄出。
父亲来回走动时,步履蹒跚。父亲的左腿在我两岁的时候,在农业社当石匠的时候被石头砸断了,母亲说当时只有外面的肉皮连着。我能够想象深夜时他压制不住的呻吟声。
住院两年后,父亲又回到庄稼地里,挑粪砍柴,插秧打谷,但脚再也不能回复原状。27岁的他,再也不能意气风发地走路了——父亲原是白皙皮肤、面部轮廓分明的帅气小伙。
父亲终于觉察到我在看他,他抬起头,为了盖过机器声,他提高了嗓子说“吵醒了吧?”我说“睡不着了”,然后来到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父亲的话一直不多,我的记忆里就是如此。
打米机的轰鸣声停止了。他蹲下身来,把散落的米粒一粒一粒拣起来,然后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两口气,把尘土和糠壳吹掉,再放入米袋。父亲的手指厚实短促,有明显的凸起的节,且布满老茧,就像久经风霜的树枝。
那雪白的米粒在他手心时,又像是种子在泥土里。
我帮他把米袋抬到堂屋,他提了提,说:“50斤,够你一家吃一个月了”。我说:“我们一般在公司吃饭,要不了那么多。”父亲说:“你带回去,天气热了,容易长虫,你到时多晒下。”
我知道我扭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当汽车的后备箱装满大米以及各种蔬菜的时候,我发动引擎,从反光镜里看见母亲拉了一下父亲,父亲马上退两步。
母亲一个劲地叮嘱我:“开车慢点”。父亲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这个不喜欢说的老头,他的心里在说什么呢?
(今天是父亲生日,谨祝他生日快乐,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