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之乱（11）尾声

接上回

却说吴元济下城叩首谢罪，束手就擒，李愬也不想与他多废话，直接将他羁入囚车，槛送京师，一面遣使驰告裴度蔡州已平。

李愬率军入蔡州城，原蔡州守卒全部伏地迎降，李愬严令官军入城后不得屠戮一人，就是那吴元济私授的官吏，乃至奴仆厮役，也使他们一切照旧，蔡州城至此俱安。李愬使官兵都屯驻于城内蹴鞠场，静待裴度来接收蔡州。当日军报传到申光二州（今河南省信阳市浉河区及潢川县），原吴元济属下镇兵二万余人，一概请降。李光颜也赶到洄曲，将所有原本董重质的部众统统接收。

裴度接到李愬捷报，遣副使马总为先，建旄持节趋至蔡州城下。李愬出迎，拜谒道旁。裴度因李愬平蔡大功，勒马欲避李愬一拜，李愬急道：“蔡人顽悖，至今已都好几十年了，他们不识尊卑上下，才酿成淮西与朝廷对抗的局面。愿裴公能以身作则，使他等知道朝廷威严，不敢玩视。〞裴度这才直受不辞。

李愬引裴度入城，并将蔡州政令军务等事宜都交卸给裴度，自己仍率军回文城栅驻守。李愬帐下诸将此时方有机会向李愬请教心中存了许久的疑惑，问道：“将军（李愬）之前兵败朗山（见淮西之乱8），却并未因此忧虑，不久又自领军攻占了吴房外城（见淮西之乱9），却不留兵驻守而是令我军退兵。后遇暴风雪，又偏欲引孤军深入敌人腹地，最终却成功平定了蔡州。我等至今如身在梦里，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还请将军能拨冗指教！”

李愬微笑道：“这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朗山一战我军失利，淮西贼定会恃胜而骄，不会多加防备。而那吴房城本就容易攻取，但我军如果在攻取吴房城后留兵屯守的，那蔡州外围的贼众必会全部奔往蔡州防备，并力固守。这样的话蔡州城何时能克？天寒地冻，又遇着暴雪天气，那淮西贼守备定然松懈，而我领着孤军在此时深入敌人腹地，将士人人皆会效命死战，此战必胜。若我没有把握，又怎会让自己的将士们冒着毙命于绝地之险呢？所以为了长远考虑就不能只顾眼前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虑大不计细呢，这也是最终获胜的关键。若当初因为一场小胜而喜，小败而忧，自己尚不能冷静下来观望局势的，那还想着什么功劳呢？”诸将至此才相率敬服。

李愬治军能自俭日常用度，对待将士却从不吝惜赏赐，贤能可堪大用者则能做到用人不疑，能够把握战机即刻跟进，所以才能荡平淮西。而雪夜袭蔡州一战，更是在日后成为了中外军事史上为人所津津乐道教科书式的长途夜袭斩首作战。

裴度在蔡州城中处理政务时，也是推诚待人，把投降过来的蔡州守卒都用作护卫自己的亲兵。有人劝说裴度不能轻信任用他们，裴度嘿然道：“首恶既擒（吴元济），胁从不问。蔡州守卒和我们一样都是国家的子民，我怀疑他们做甚？〞蔡州兵民听闻后，皆感泣。以前吴氏父子（吴少阳、吴元济）管理淮西时，对民间苛禁甚严，蔡州士民间不得窃窃私语，夜间不准燃烛，如有互相赠送酒食的，都以军法论处。这些苛法现在被裴度统统废去，只保留了盗贼和因殴斗致人死命者抵命等法，蔡州百姓至此才知有生而为人的乐趣。

首恶吴元济由官军押解至京师，宪宗御驾至兴安门受俘，命将吴元济献诸宗庙后枭首市曹，吴元济妻子沈氏被充入掖庭，两个弟弟和三个儿子都发配流戊江陵，没过多久全都被杀，又赐监军梁守谦（死太监）两口尚方宝剑，令他将淮西将领统统诛杀。

裴度向来最厌恶中官（宦官，死太监），从前诸镇各类军务都由中官统辖，对军队的行军作战牵制甚多（详见元和讨三镇，宪宗甚至开创了宦官领军的先河），后经裴度屡次上表才将这政策扭转过来，使诸将自领本军而不受监军节制，才为平定淮西创造出良好的条件。可惜，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不相信掌权的武将，觉得到底还是那些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比武将忠心，开局没开好，宦官监军领军的制度还是要一直进行下去。

梁守谦奉诏到了蔡州，要奉旨屠戮原淮西贼将。裴度据理力争，力言不可，最后各退一步，只诛杀吴元济的亲将刘协庶、赵晔、王仁清等十余人，裴度为其余淮西将领上书辩解，各人都因裴度而再世为人。裴度另奏请留副使马总为淮西留后，自己则即日还朝复命。宪宗进度为金紫光禄大夫，赐爵晋国公，复知政事。李愬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赐爵凉国公（嗯？和后世蓝玉一样的爵位，‘凉’字……啧啧），加韩弘兼侍中，李光颜及乌重胤等全部返回自己的藩镇，各有封赏。降将李祐因从讨蔡州之功得授神武将军，唯董重质虽在蔡州城落之前归降，宪宗因他当初身为吴元济的谋主而深恨于他，决欲意要处死他。李愬早间因答应过董重质保他不死，而在御前上疏竭力营救于他，最后董重质被贬为春州（今广东省阳春市）司户，另命韩愈撰《淮西碑》文，扬此战功。（碑文太长，这里就略过了。大家要有兴趣的，自己查一下）

淮西平定后，李师道（平卢军）和王承宗（成德军）都感心惊，立刻上表朝廷，一边谴子入质，一边献城赎罪。宪宗不想持续用兵，也只能暂时羁縻笼络他们。

这迁延了三载的淮西之乱至此才终于画下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