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傲气的猫（散文）

       这是朋友讲述的一个真实故事。朋友说：那是一只很特别的猫。说它特别，不在于它有一身漆黑的皮毛，它捉老鼠的勇猛——当然这是主人宠爱它的理由，它的尖利的爪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柳树的树根上，经常性地抓磨——我想摩拳擦掌这句成语，一定是写给猫的。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它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屋檐下，全身的皮毛松散开来，两只大眼睛里，那曾经威猛的瞳孔，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细线，望着人，软绵绵地叫一声，显出十二万分的温柔。院子里的鲜花开了，花的妩媚招来了蹁跹的蝴蝶，蝴蝶的影子激动了猫的心情，那只小黑猫。它的眼睛马上由警觉变得敏锐起来，整个的身体立时失去了慵懒，一步一步地潜行过去，伏了头，缩了颈，连身后的尾巴都铆足了劲，如蛇一般在地上无言地弹跳、蜷曲，一双眼紧盯着蝴蝶在花丛中的舞步，随时有可能迸射而起。但更多的时候，它是紧偎在人的身旁，作小鸟依人状，甜甜的嗓音，柔软的毛肤，乖巧的举动，让人觉到无限地疼爱。它的可爱性格赢得了人们的呵护，呵！一只受欢迎的、令人嫉妒的猫。

      由秋到冬，从春至夏，猫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少了那种令人疼爱的稚气，那种让人感到慰藉的快乐。也许它也觉到了人们对它出于某种心情地依赖，于是它开始变得有点有恃无恐。

       ——比如说它开始大模大样地在主人面前打起了哈欠，并且有时候还堂而皇之地卧上了主人的饭桌，吆喝它一声还爱理不睬。这真有点功高欺主的感觉——其实它啥功也没有，连有限的一点捉老鼠的功夫都丢光了。没有人可以卖乖的时候，它就卧在花丛中，草棵里，搞一些花花草草的小动作，有时还高兴地打几个滚儿，但绝不象驴子那样还能压倒一片草，多少留下点哪怕是让人莫名惊诧的痕迹，甚至于它屙出的那点屎，也只是猫屎，没有臭味，没有点艺术……呸！别说艺术了，就连狗屎都不如，狗屎还让人有点望而生畏，产生一丝丝厌恶感。这就是那只猫。

        这样当它的青春年华逝去，难免会失宠。就象我们人类在年轻时一样，而一旦老去，他的政治生命完了，身体中某一部分生命的活力也就完了，呵！当每一种生物都青春不再时，几乎都是这个样子。而我听到朋友所说的这只猫，似乎就更显得特别些了，它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胖，嘴角的须毛略略开始蜷曲，眼里露出的骄横气息在它不愉快的时候处处显现，它的不愉快自然也就引起了主人的不愉快，主人的不愉快就更加剧了它失宠的步履，于是那天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太阳还在天空照着，这说明是在一家人的午饭后，但不包括猫。猫这会儿还没有吃饭，猫饭当然不可能放于人的饭桌，这一点它不失自知之明，所以它不责怪。重要的是今天的饭里没有鱼。鱼，我所欲也，焉能无它！无它的猫饭还能叫猫饭吗！这岂不是主人的怠慢，于是它要学，学那个冯谖弹剑而歌了，猫咪！吃饭呀！主人叫唤道，它不吃。它知道给它的饭里是什么玩意儿了。不敢说几菜一汤，不敢说一定要有鱼，但起码应该和主人的饭菜一样吧！于是它愠怒而傲慢地伏在那里，半睁着一双神情不屑的猫眼，闻都不凑上去闻。这真是大不敬了。这样主人不高兴了，不高兴的主人举起手来，加了点力量地打了它一下。口里还喃喃地骂了一声。

      于是它一个箭步就从房间里跳出去了，连头也不回，显出相当的果决，眼里更不会有一星点的泪。哼！我看你不回来，饿死你！主人责骂的声音追上来，它理也没理。在西斜的太阳光里，它顺着围墙边，踏着碎步，甩着马蹄袖——当然它没有来得及穿，就悻悻地走远了。至此以后，一家人没有再见到它。至少是白天没见到它。它没有死，那碗猫饭的份额还照例给他留着。

      因为它每天晚上还回来——当然那是过了很久，大概是十天的事吧。十天以后它回来那是在晚上，样状可能十分狼狈，因为一碗已经有点发馊的饭竟让它吃光了。朋友用了“可能”的词，是因为一家人根本没有发现它的影子。可以想象它狼吞虎咽地吃完那碗饭以后，愤愤地望了望熟悉的院落，又恨恨地盯了盯窗户上那熟悉的身影，习惯性地从围墙上一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现在，已经一年多时间了，主人没看到过它一次身影，偶然只见黑黑的影子一闪，还有，就是那只早上一起床就看见的、吃空了的猫食碗。

      这是朋友讲的一个真实故事。末了朋友笑笑说：你看现在的社会，多么崇尚对个性的尊重啊，连畜生都晓得维护自尊，更别说人了！（作者：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