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和诅咒

在上古卷轴5龙裔DLC中，玩家可以通过阅读神秘的黑暗经书，进入到赫麦尤斯·莫拉Hermaeus Mora的湮灭领域中，人们通常这样来描述这个地方：

“Apocrypha（伪经/异典/阿波菲斯）是赫麦尤斯·莫拉的湮灭领域，一个无尽的图书馆，在那里可以找到所有的禁忌知识。每本书都有黑色封面，而没有书名。据传说，这个领域随处游荡着寻找知识的幽灵。他的仆人有迪德拉，比如寻求者和探险者。成堆的书籍形成迷宫和螺旋形的柱子，可以达到伪经中的绿色天空一样高。在书籍的堆叠中可以找到错综复杂的废墟和可怕的雕刻。平地上覆盖着一片墨水和翻腾的触手，而赫麦尤斯·莫拉则无处不在。伪经的某些区域被黑暗吞噬，黑暗可以杀死任何进入它的人。废弃的书籍和漂浮的书卷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一片集压抑，神秘，危险于一身的黑暗领域，也是游戏中我最讨厌的两个地方之一，另一个地方是灵魂石冢。我真是难以想象秘拉克Miraak是如何在这种地方生活几千年的，可能见到末代龙裔之前他就已经彻底疯了。赫麦尤斯·莫拉Hermaeus Mora是知识的恶魔、命运潮汐的主人、人类的园丁、命运亲王、秘密之王、禁忌知识的守护者、黄金眼、迪德拉、古老的先验者等等等等，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拥有着古往今来所有“知识”的魔神。莫拉的领域被称之为Apocrypha（伪经/异典），这个名字非常有趣，一方面彰显了莫拉的魔神本色，另外一方面，既然有“伪经”，那么暗示了一定有“正经”，“正经”在哪里呢？冬堡图书馆吗？

在游戏中，不仅莫拉的湮灭领域被设计得极其压抑，就连穿梭其中寻求知识的追寻者和潜伏者也被设计得非常恐怖，行动无声无息，闪避满级，攻击距离极长且会分身的追寻者绝对是新手玩家的噩梦。这些怪物就是由不断追求禁忌知识并走火入魔的人变化而成的。

如果说莫拉的湮灭领域对于知识的诅咒的恐怖之处表现得还不够的话，锻莫全员失踪的这个故事的表现力应该足够了吧。我们在游戏中会探索多个锻莫遗址，里面的场景之宏大，氛围之压抑，陷阱之繁多，敌人之强大，常常令低等级的我泪流满面。同时，我们也会发现，锻莫的科学技术明显超过了地面上的诺德人好多个段位。“矮人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都有造矮人马的技术了为什么还要骑马？为什么不直接飞行？这不是用牛刀去杀鸡吗？姑且不讨论黑境这种疑似使用了反重力装置的挖穿地心的天际超大型交通枢纽，光是机械小蜘蛛，矮人机械球就足够像卡赛默那样的科学家研究一辈子了。这样的一个民族，在某一天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牛逼，可以使用科学技术创造属于自己的新神了。锻莫质疑原灵的力量，其他种族供奉他们，锻莫则唾弃他们。锻莫试图用洛克汗的力量造出的新神，不管这个造神过程是怎样，结果都是这个星球上的锻莫彻底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人们讲述这个故事，作为对世人亵渎神灵的警告。我觉得，除了这一点，这个故事中还警告了世人对未知的力量要抱有敬畏之心，人类穷尽所能获得的知识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和能力不匹配的欲望终会带来巨大的灾祸。另外，游戏里还有一个故事《阿季达的传承》也讲述了同样的道理，我会把这个小故事的原文放在本文最后，大家可以看到对禁忌的知识的狂热追求是如何反噬这位强大的魔法师的。

疯狂科学家这样的角色在欧美漫画和电影中非常多，他们愿意抛弃名誉和金钱，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为了终极的目标而去从事禁忌的研究。这种角色通常是倒数第二个BOSS，他们背后的大金主各种跨国集团是最后的大BOSS。大家可能想问了，这样的牛逼哄哄的科学家，受过了多年的高等教育，难道他们完全没有道德观念吗？是什么让他们做出这些害人害社会的事情呢？是被跨国集团的金钱给腐蚀了吗？接下来我们可以聊聊国内外影视作品中对“科学家”这个角色的不同定位了。

“知识”这个单词，在中文中一般情况下都是绝对正面的。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比赞成“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这个观点。在中国的神话传说或者修仙故事中，那些饱学多才之士多半以正面的形象出现，可以概括为“知识越多，能力越强，责任越大”。读书考试升学一直是中国千年不变的正统之路，即使到了现在，很多家长也恨不得孩子成年之前就拿到博士学位，学识越渊博越好，学位越多越好。“知识”是绝对正面的东西，不包含任何一点杂质，只要不断吸食知识，人生就会越来越好，至少不会比以前更差。中国的民间故事中，似乎并不注意“知识”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于为了追求知识本身成疯成魔的角色我更是从未见过，就连唐玄奘都被设定成得到了皇上的命令才去取经。总而言之，这些角色的行为动机绝大部分是外部驱动的。可以说，由于中国历史上出现真正的“科学家”这种人很晚，所以大部分这类角色只是披着“科学家”这层皮的朝廷大臣罢了。他们本身追求的就是能够被统治者所用的知识，谈不上什么热爱，更不要说什么舍弃一切荣耀去追求只为让自己的研究更进一步的禁忌的知识了，这种情节和人设不符。

实际上，无论什么领域的知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越是往深处学，反直觉的地方就越多。就连《商君书》这种摆在明面上几千年的东西都能颠覆好多人的认知，更不要说政治学，量子物理等等级别稍高的“正经”知识了。之前看到过一个讨论，“为什么中国学校里不教逻辑学”，我反对这种看法，因为语言学就是逻辑学，要想大家完全接触不到逻辑学，只能让人人都当文盲，识字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改变了人们的大脑了，哪还轮得到什么“禁书”来毒害百姓。一个人一旦能想到“禁书”这一茬，已经什么都阻止不了TA去追逐禁忌的知识了，这哪是一纸禁令管得了的。随着学习的深入，天天和反直觉的知识接触，这个世界的神秘面纱也层层剥落，谎言被揭穿，崇拜和信仰的东西逐渐崩塌，面对真实世界逐渐显露出的獠牙，这个人一定会越来越远离“主流价值观”。简单举个例子，很多人在念了大学之后对“孝顺”的评价标准会大大偏离传统观点，父母就会怒斥其“知识越多越反动”“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等等。我们一旦知道某种知识，就无法想象不知道这种知识时会发生什么，从而失去和一部分人的交流能力，在这部分人看来，已经获得知识的这个人就是疯狂的，不可理喻的。人们当然不可能在获取知识之后还完全保持原来的样子。

热烈地追逐知识并不断深入研究的那部分人，在很多人眼里，大概就是莫拉图书馆里的追寻者和潜伏者那副模样吧。

附：《阿季达的传承》全文

阿季达的传承

哈伦德·灰袍 著

一个强大的魔法师陷入疯狂的故事

在不知多久以前，当人类第一次踏足天际，在萨瑟尔城出现了一位伟大的附魔师。当他还是个小男孩时，他在魔法和工艺方面的天赋便已展露无遗。等到长大成人，更是超越了他的所有导师。待他发现在自己的族类中已没有更多可供学习的事物，他便毅然决然抛妻弃子，向一位精灵拜师学艺。

一年、两年、三年，时光不断流逝。等他终于回到萨瑟尔城，眼前只剩一片废墟。精灵洗劫了那座城市，所有当地的居民都已死亡或离去。站在仍残留余热的往日家园残骸之中，他立下毒誓定要复仇。从此之后，他就被赋予那个在传说中用来称呼他的名字——阿季达，意即苦难的破坏者。

光凭一个人，他做不了什么事情。因此，他不惜耗费大量时间，更努力地钻研他的技艺。从锻莫身上，他学到了金属的七大特性，以及如何融合它们；从野精灵身上，他学到了连精灵们自己都即将遗忘的上古符文和暮光魔法。此外，他还混迹于伐莫、奇莫和高精灵之中，学习他们的长处，并暗自计划着当时机来临，该如何用他们的知识反过来对付他们。

最后，他听说了来自阿特莫拉大陆的伊斯格拉谟率领战友团抵达的消息。为此，他花了三天三夜，骑乘坐骑不眠不休地向北奔驰，最后终于见到这群刚自满布浮冰的沿岸登陆的人。当时他们就位于萨瑟尔城遗迹附近，而精灵们正聚集战力准备迎击。于是他自告奋勇协助战友团，并提供他这些年来的作品。来自阿特莫拉大陆的钢铁在注入了他的附魔之后，精灵们完全无力招架，他终于成功地报了血海深仇。

但光是如此他还不满意。他的技艺已经成了他生命的意义，而他对知识的渴望也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心智，让他越陷越深。很久以后，他穷究了一切精灵的学识，但那依然不够。于是，他开始涉猎龙族符文，并为自己在最高阶的祭司中赢得一席之地——可是这仍未能满足他。最后，他将目光转移到湮灭位面之中，在那里找到了他所要的力量，却也陷入了疯狂。

有人说，他踏进了湮灭，而且一去不返。其他人则表示他被同侪的龙祭司背叛，遭到杀害，又或被迫躲进他所钟爱的萨瑟尔城底下的遗迹。至于在索瑟海姆的斯卡尔村当中，则流传他逃到了那座岛上，并和他最后的几样圣物一起被封在寇泊琼石冢的深处。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冬堡的吟游诗人口中传唱的故事情节。无论真相为何，所有关于阿季达的传说都揭示此一教训：在追求完美的路上，得要当心别让这份渴盼反扑，吞噬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