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馆培养写作的专注力
深秋，我可以在家里把水壶装满，放在炉灶上，从冰箱左侧的架子上拿出一盒便宜的茶叶，用手指捏出来一些，放在杯子里，等着它发出烧开的声音，然后倒进杯子。剩下的开水，就都倒进保温瓶里。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写作。有时候你可以认认真真地写上好一大段，然后走去阳台，极目远眺，休息片刻，但这是好的时候。很多情况下，你可能一句话都写不出来。甚至翻开前一天写的东西，你还会羞愧难当，怒不可遏地将它全部丢掉，重新写过。如果你一个人在家写作的话，大概就是这样。
家人也在屋子里，往往会让你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老爹让我帮忙清理手机内存的时候，还有妈让我下楼去买点萝卜上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无法继续写下去。就算是再好的心境，多么清晰的思路，也会被这些琐事打断。那是多么麻烦。
不过，南京的十一月份一直是写作的好天气。秋老虎刚刚过去，几场秋雨把梧桐树叶打落得干干净净。枯叶就落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环卫工人披着带有反光带的橘黄色雨衣，拿着细竹子编做成的大扫把，慢悠悠地清扫，发出“唰唰”的声响。这时候，天空不再是乌糟糟的，而是透过枝桠，能够清清楚楚看见比夏日高远的明朗天空。
有着这么好的天气，我大可不必闷在家里。煮上一壶咖啡，放进保温瓶里，然后坐着公交车去紫金山，去玄武湖走上一走。有那么一口咖啡，整个人都会精神起来。不过当初，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写作的时候，我对南京的各处地方，都不甚了解，除了咖啡馆。
海明威描述他们在巴黎生活时的咖啡馆，和现在的咖啡馆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去咖啡馆写作，可能大多是情况下是生活所迫，住在当时的拉丁区（穷人区），如果能去咖啡馆，那么不用家里开炉灶生火取暖，当时用来生火的木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放到现在意思，就和去咖啡店里蹭Wi-Fi和空调是一个道理。
而且当时巴黎的咖啡馆，与现在最大的差别，就是还兼职干着餐馆和酒吧的活。现在国外也有很多咖啡店仍旧这样做。你在那里可以点一杯酒或者咖啡，待上一整天，饿了的时候，还可以点一盘便宜的生蚝，佐餐配上红酒或者诸如杜松子酒等等。除此之外，在经常去的咖啡馆里，你还可以遇到一些聊得开的朋友，甚至是后来的艺术家。海明威就是在咖啡店遇到的菲茨杰拉德。
这些，你在现今的咖啡馆，统统得不到。但对当时写作专注力很差的我来说，咖啡馆还是比家里好太多了。
我在习惯并且热衷于喝咖啡之后，往往会穿着喜欢的外套，在内侧口袋里，揣进小开本的圈装笔记本，还有晨光牌的水笔，插着口袋，从小区走到附近的车站，坐着公交车，欣赏着窗外的雨后景致，慢悠悠地在总统府附近的车站下车，走到星巴克去。而在夏天，我就不敢出门。
那时的天气糟糕透顶。气温居高不下。深绿的树叶被晒蔫了，里面藏着的知了不停地“吱吱”叫着，躲在树荫底下，也躲不开太阳的威胁。远处的路面上，气流的浮动清楚可见，沥青看上去就像融化了似的。行人少得可怜，偶尔三两个女孩打着遮阳伞，踩着高跟鞋，轻巧地走过。路边瓜农开着卡车运来的西瓜非常好卖，价格也是水涨船高。尽管已经过了节气，买的人少了很多，尤其是午后最热的那一阵子。
这种时候，如果家里不开空调，我也会学着海明威，跑去咖啡馆，坐在靠着玻璃幕墙的位置，背对阳光，肌肤感受着空调里吹出的凉爽的风。水珠从冰咖啡的杯子外沿渗出，慢慢滑落，聚集在杯底。夏天总会给你这样的梦幻泡影。
但秋天就不像是夏天那么令人迷幻了。天气不会把你弄得心神不宁，走进咖啡馆也不会觉得凉爽的空调风有多么重要，就连咖啡也不会渗出水珠，吸引你的注意力。很多时候我只会要一杯中号的美式咖啡，在角落里选上一个好的位置，然后从兜里取出笔记本，摊开在桌上，拿着笔，在那里一直坐上五六个小时。工作的结果不那么令人满意。
我在咖啡馆里，会一直写作，直到自己才思枯竭。这是一种非常错误的做法。每当你把能想到的东西都付诸笔端，第二天醒来时，你会发现没有东西可以下笔，写作就不能延续。这种不好的习惯我一直到最近才纠正过来。
但在当时，我没有在意，并且认为这是一种象征自己坚持的好习惯。就连和朋友一起出去，在咖啡馆闲聊时，也会时常聊到关于写作的话题。
和我出去的朋友，往往是我的同学，彼此相熟。而且在后来，我会轻而易举地就打破自己坚持的想法，把自己写作的事情和进展告诉他们。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后悔莫及。
我总会聊到这方面的事情，于是就会被象征性地问到这个问题：“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写了五六万字吧。我觉得进展还不错。”
“你已经写了很久了。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在写小说了。”
“我记得我给你看过。”
“写得不错，就是没什么好看的情节。”
“你想有什么样的情节？”我啜了一口咖啡。
“就好比杀人啦，这些。”
“我写的不是这样的小说。”
“你可以尝试写一写。至少有人会看的。”
于是我不再说了。这种话题最终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我的红心。
不过，在咖啡馆写作有好处，也有坏处。我如果不能想着自己的写作，就去关注咖啡馆里形形色色的坐客。你会看见坐在窗户边上，戴着白色入耳式的耳机埋头写作业的高中生；西装笔挺的男子坐在法国式的小圆桌边打电话，桌上面放着笔记本电脑，沉重的充电器靠着大杯的咖啡，线顺着桌子往下，插在附近的插座上；穿着白色情侣T恤衫的一对男女坐在沙发上，男人搂着女人的肩嬉笑着，然后偷偷的热吻起来；还有刚刚逛过商场，脚边立着大大小小的包的女子。
我会注意从楼梯口刚刚走进来的漂亮女性，她是否穿着当季流行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口味的饮料。她的包是否是从GUCCI买的，是否在这里等人，等的又是谁，是她的男友，还是闺蜜，又或者是工作上的同事……
这固然对写作的训练有着极大的好处，至少是素材的积攒。但你来到咖啡馆的目的不在于此，你的写作没有丝毫的进展。后来我去咖啡馆，总会带上一两本书，倘若我不能写作，被别的情境影响，我会拿出书来，一字一句地读起来，直到自己再次专注起来。但这种功效奇差。你不能保证在放下书后，自己的专注力就能转移到写作上来，就连你自己的阅读，是否能够保持聚精会神的状态，也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你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
然而你一定要克服这种障碍，就像厄内斯特·海明威写的那样，你无法专注自己的写作，是因为你还没有关注故事的走向。一旦你专心写作，就会忽略了自己所喝的饮料，空调风是否吹得砭人肌肤，也不会在意手汗多得抓不住笔。还有周围几桌人的闲言碎语，你也会悄然屏蔽掉。
咖啡馆对我来说，成了一个天然的写作场所。写作的定力也得到了大大的提高，我也不再觉得环境会否影响到自己的故事。然而后来，我也很少去咖啡馆了，因为花销很大。如果点一杯咖啡，在那里一直坐着，不免还要有别的开支，至少午饭你得自己解决。除此之外，就算是写作的专注力有了提升，我的定力仍旧不够，往往写不出什么东西，就会合上笔记本，揣进兜里。信步从总统府，沿着长江路一直走到新街口，在商场里只看不买地到处转悠一圈，然后回家。
这样一来，写也写不出什么好的故事来，花了钱，还浪费了许多时间用来走路和坐车，损失得有些大了。但是如果你要专心写作，一个单独的空间是必不可少的。如何去隔断与外界的联系，专心致志地把写作进行下去，对我来说是一门必修课程。这与在咖啡馆里的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在家里写作，学完了这一整套课程。我知道如何在中断写作的那一瞬间，仍能保持思路的清晰和完整，并且把琐碎的事情迅速地处理完。回到电脑前，我仍旧能把自己的写作继续下去。我同时也懂得用字数把控节奏，这是从我写的几个短篇故事的过程中学来的。
这样，在完成一个节奏点的故事之后，也有一段时间可以作为缓冲，你可以做别的事情，比如去厨房泡一壶咖啡，又比如在小区里悠闲地走一走。但最好的写作过程，仍旧是你不间断地把自己当天需要完成的分量，一鼓作气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