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前半生正名
大概带着“优越感”长大不是什么好事吧!在那个农村,我算是个小名人,学业很好,人人夸我聪明!经常是全校第一名,沒有压力。
但凡跟我接近的人,成绩都往上涨。座位排在前、后、左、右,斜左、斜右...但凡用点“心”,也一定是进步的!在“得意”时期,我结交了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在她的座次移到我正前方之后。朋友本来成绩平平(班级大概中等偏上),因为我们之间“友谊的进展”,短短一年时间,学业排名像坐上了火箭一样冲刺到全校第二名(仅次于本人),在我们这个班级,那是过五关、斩六将,迅速将之前的第三名、第二名甩在后面。
由此,她得到了富裕亲属支助,从贫困家庭出身晋级,得已摆脱早早嫁人生子的宿命。虽只有中专毕业,然学历、工作、户口都已解决,而之后很多年,她一直得到此女性长辈的点拔和扶助。
而我的处境已大不一样。
我帮助了她,她也曾帮助过我;在我没钱、沒工作,也无落脚之处时,接纳了我,给我介绍了推销员的工作。
陆陆续续,相处了多年。只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但凡我的好事,都有她的份;但凡她的好事,却与我无关。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理所当然的得意,在明知她的朋友事业不顺、情绪低落时,也不会顾忌对方的感受罢了。
比如早年,她瞒着我参加自学考试;(也许是不希望我参加吧)
比如几年后,在企业家朋友面前神采飞扬地说起要开培训公司时,对方随口建议了一句,好朋友(也就是我)也参股,一起办公司。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之后沒有出声。尽管“开公司”还只是冒出来的一个想法,尽管我从没产生过那样的念头,朋友的反应还是让人心寒。
比如某些时候,出的一些馊主意,不知是恶作剧还是有意为之。
她从来把最好的资源留给自己,绝不外传。
是啊,后来的她,的确发展得可以。在见多识广的女性长辈(亲属)的支持下,找到了潜力股做老公,成功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家庭主妇和两个孩子的母亲。
具体怎样,我已不关心了。
认识我俩的一些人认为,因为我的“妒忌”,才导致这段“友谊”翻船。以前没有做过任何徒劳解释,以上也只是陈述了一些事实。
近不惑之年的我,不想再为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其实不光是她,自从学业(人生)彻彻底底失败后,活在什么境况下,自己心里也清楚。在原来的学校,我早已经成为反面教材,遗害万年。(相对应的是,在这之前,本应成为美好的传说,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是“前无古人”,有没有来者,就不清楚了。)
亲属、邻居眼中,我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饭后谈资,被可怜的对象。只要一想到我,他们立刻觉得自己其实还不错。
曾经为我自豪的父母,在我十几岁时,一心想着要我自立门户,说得不好听点是“自生自灭”,撇清关系,甩掉包袱。这样,他们在亲戚、邻里、同事面前不必失了面子,依然可以“谈笑风生”,因为我长大了,独立了,“作废了”。总之还有儿子呢。
我一直是我亲妈的鄙视对象。同样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别人做得比我好,被批判的永远是我这个“窝囊废”!
甚至一直到两三年前,当她听说“我买小孩衣服时为了少10块钱在商店跟人讨价还价很久”这件事时,真的是笑掉了大牙,而且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笑好久。我承认确实是有这回事,但辩解说当时是坐在店里一边听育儿经一边还价。(有错吗?)
她还鄙视我一天到晚做些没用、不切实际的事,比如看书。也许就因为早年学习好,这件事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为最没有价值的事了,就象我这个人一样。
亲戚们鄙视我,除了会读书什么也不会,担心我以后怎么过日子。饭也不会做,家务也不会。我大舅说我弄一个农村户口蛮好的,心里脸上早笑开了花,极力想忍也忍不住;我姨妈说我可以弄个体重计摆上街给人量身高测体重,一次收五毛钱兴许可以养活自己。
听那些话的时候的我已经成年了。
你问,他们在嘲笑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其实心里在说:“有些东西你们不懂”,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我在广东的流水线上做工的那段时间,对亲戚们说起过一句话,说“我出去工作不是为了挣钱的!”结果又被笑话了,一直说到我妈跟前。我妈教育我说:“出来做事就是为了赚钱的。”
在他们的鄙视、嘲笑中,日子一天天过了。
我开始躲避,尽量减少那种无谓的接触,见面总不大愉快,他们不懂很多小事虽说起来是笑话,其实早已深深刺痛我。
像我这样个百无一用的普通女孩,连学历也沒有。在2002年,却有一个机会去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缘于此间公司到女子大学招聘,而机缘巧合通过熟人,我认识了这个负责招聘的人,他当时沒说可以,只给了个机会去北京面试,说报销路费。我想反正去趟北京见见世面也好,提着一个包就去了。
处处透着不可思议,是总裁亲自面视的我。总裁于我,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用“仰视”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境。
时值寒冬,总裁办公室里,却温暖得象夏天。他上身只穿了一件洁白的短袖衬衫,戴金丝眼镜,嘴里刁着雪茄,时不时地吐出一口烟雾,鼻梁高挺,眼窝深陷,头发黝黑,自然卷翘,身材高高瘦瘦,只肚子鼓出来一点。像极了一个外国人。
大概有那么一两分钟,我是呆呆的,直直地看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中国人?外国人?”非要看清楚为止。
看了一会儿之后,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是中国人。
心定了。他问我什么,我便答什么。沒有紧张,很坦诚。
不知是什么说服了他,我就留下来了。
进公司三个月后,把工作做好了(试用期过了),才在一次会议上第二次见到总裁,也就是老板。
文件收发,每天要跑总裁办公室四五趟,秘书很能干,严肃起来怪吓人的,虽然她人长得很漂亮。
但总裁却很亲切,逮到空就聊几句,有事便放我走。似乎这样聊,还是不够的。
有传言说我将被调到总裁办公室,后来没有音讯,不了了之了。
我继续呆在自己的岗位,但经常被临时调离。去了西山,和他的秘书们一起,还有其它部门的一两个文秘。山上经常有贵宾,但我们只是端茶倒水,做些杂事。
越来越有机会和总裁单独相处(没有其它人在场),他只是和我聊天,语重心长的,想教会我一些东西,可惜我不太能懂。
接待贵宾时,有时他和一位、两位单处,聊些半私密话题,就叫了我一个在旁给他们倒酒、倒茶。
多数时候很慈祥,像个长辈,也会在细节上关心员工;有些时候好严厉,叫人害怕。个别时我却不那么怕,连车门也敢甩,全公司估计只有我,总裁笑笑而已。
听到谣言问:某某名校的钻石王老五(我的上司)对你有意?我说没有,配不上他。(背景是公司制度规定不允许,成双成对。)要是我真懂就好了,留在北京恐怕不是难事啊!
问:你值多少钱?我说,不值钱。(内心想说,对不起!想买就买不起。)
总裁会经常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问题,让人又惊又吓。
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也不担心让我知道。自己人面前虽也没有遮掩。但堂而皇之做给你看,然后问你对此事的看法(当然是必须回答)!够惊吓吧,估计也是独一份。我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眼睛始终不敢直视。听对方点头应允,应该满意,那也确是我真实想法。
也许总裁认为,我跟他两个人,人性中有相似的东西。公司传言说,我跟他的夫人有相像之处,一个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女人。这么多年了,他们分居两地,却始终没有离婚。
也许总裁沒有一个知心人,他希望有人怜他、惜他、懂他。只是我们年龄相差那么多,我始终不能胜任那个角色。他惜我,我也不懂。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洋洋洒洒写了这些感慨。北京之行,我沒有收获什么,去了,回了。误会也好,打击也好,失掉希望也好,就那样转身了。
一个被经常鄙视的人,却找回了些自信。从此觉得,这世间总有欣赏我的人,还是那样学养深厚、伟岸之人。
之后虽也有遇到欣赏、扶持的人,却也如水中月、镜中花飘过,不如北京之行那样深刻。
被鄙视、被欣赏,就像生命中的阴影和阳光,始终不离左右。但阴影还是会多一些。
默默忍耐、坚持、奋斗,被正念的希望充满,内心也总有一块是空洞的。因为从沒有一个人,从心底里看清你,懂你、怜你、支持你。仿佛世界始终都缺了那一角,永远缺失着...
世界果真有“懂得欣赏”之人吗,欣赏了几分?又懂了几分?我们的内心却终究是孤独而不可言说的,又有几个人愿意把人性最深处的真实摆在你面前,问你是否懂他?
这样的率真和坦诚,此后却从未遇见。
幸之,不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