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诱僧

  也许是燃烧得太激烈，他的梦突然醒来。

  醒来时，正夜半，桃花落，雾气生。鸟宿池边树，风吹月下帘。

  只是，不见了腰如新素的楚楚少年，姗姗秀步，飞雾流烟。

  佛指拈花，银团静坐，终难算，何年何月，因何际会，与子同车。

  他闭目，静诵经言。香雾缭绕，若浮若沉，遮住那双曾如火焰燃烧的眼睛。

 

  那年，春成织绵，马踏落花。

  朝华城的二王子，在受戒的前夕，为表虔诚，布衣赤足，独访灵山。

  却于芳郊外，遇一衣若新柳，面如皓玉的少年，邀己同车。

  灵台清明，然，终，抵不过浮生中，这最后一劫。

  他鬼使神差，登车。遥相注目，却终无一言。

  在兰若寺的大殿中，净空师父曾问过他：王子抛却王权富贵，归依佛门，可有憾悔？

  他低首，心中有诗句缓缓掠过。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兰若寺不远处，亦有一寺。寺中有少年僧人，名无色，腰如新素，面若春葱。观者若视天人。 问其名字之义，僧人微笑对曰：我本无色，爱者不欲相亲。由此知，芳华皆表象，遂取此名。听者闻之，见其衣着无华，容颜却绚若天上之锦，无不唏嘘叹息，能弃之不相亲者，岂非铁石之人？

  数年前，他还是衣着轻裘，风流韶秀满京华的少年，无意中，邂逅朝华城的二王子，净空大师的高足，怀素。

  据说，那是出生时便有佛光瑞气环绕的王子。天生，便注定成佛。

  禅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风舞鹧鸪。

  可是，那日他所遇者，明明有一双眼睛，如火焰之明。

  只是不能深信，终不曾使之动情。

  又数年，净空逝，怀素为主持。邀众说法。无色近前诘之，怀素不答，良久，方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无色怔。数年前，他所见青丝寸落的少年，在香雾缭绕里，留给他的亦是这一句。

  无色永不知，怀素在受戒之前的晚上，曾做一梦。

  梦中，香水沉烟，他在袅袅杨柳的池边，缓缓推倒的少年。体肤如玉。爱之使人相亲。可一恍惚间，却见前生，刀兵相见里，他沉崖，绝决而去。

  由是知，前世因，今生种。恩怨缠绕，情孽一梦，不若放手任其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