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多年后回想起童年成长的日子,是那么美好甜蜜。
简书2011年岁月一如往昔,吉林西部的春天来得很晚,漫长的冬季过去了,伴随着每日季节性的春风,皑皑的白雪消融成汩汩的雪水,滋养着这片黄土地,春天在草长莺飞的五月到来了,春风仿似一夜间吹生了绿色,白杨树吐露出嫩绿的新芽,走进树林又听见悦耳的鸟鸣声,抬头看见几只黑色的燕子正飞过屋顶,晚上的蛙也鸣了。
世代生活在这黑土地上的父辈们开始了忙碌的春耕,脱去上一年作物的秸秆茬子,打好笔直的地垄,一场春雨过后犁开垄种上玉米覆上土,湿润温暖的环境里种子很快发芽生根破土而出,远远的望去,灰黄的沙土地上随风摇曳着一株株绿色的秧苗,正在喷薄欲出努力向上的生长着。
万物复苏大地回春,这个迎接新生的季节,我的姥姥离开她挚爱的家园去世了。
简书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惋惜也没有悔恨,没有来得及等到她门前的小园子里长出嫩绿的蔬菜,没有来得及和我们说上一句话,如平日里一样的沉默,只是静静的走了,当几个姨姨与母亲哭做一团时,我才明白这真的是个事实,她不会在回来了。合棺的那一刻,她安详的躺在那里,音容笑貌一如昨天,我心湖波动回望着岁月的往昔,我多想我依然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冬季的某个夜晚依然守坐在那个老房子的炉火旁,和她一起看电视,听她一遍遍的讲着往日艰辛快乐的日子,她年轻时候的人和事,她记忆中那些诡异的传说,但是我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的欢声笑语喜乐哀愁,都留在了昔日的岁月里,留在了我深深的记忆里,我在也不能与她分享我的生活,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每当那一缕饭菜香又回旋在我的脑海里,似乎又可以回到儿时姥姥的餐桌旁,我不愿意也不敢去相信姥姥就这样走了,我只想时间回到过去,在那一刻停留,直到岁月的尽头。
姥姥的一生,平凡而曲折。
姥姥生于解放时期,一生经历了这个国家从贫弱到发展的所有时刻。她读书识字思想进步,在当地同龄人中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她爱好音乐喜看电视。曾经有次家庭聚会,大家正畅谈甚欢,电视机里播放出歌曲《朋友》前奏时,她准确的说出了歌手周华健的名字,所有人都很惊讶,这也着实成了母亲的骄傲,和人多次谈起,姥姥那个年代女性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着实不容易。姥姥希望子女们家庭幸福,所以每年春节后的初三总是我们约定俗成的家庭聚会时间,初三的早晨到了后,长辈男人们都在谈论着一年的收获,女人们准备吃食,姥姥拿出糖果瓜子水果招呼大家,我们几个小辈基本正在放烟花或者给大人们跑腿,这一天是她一年中最开心的一天,她拿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食材,女儿和儿媳们把它变成了可口的饭菜,吃过晚饭拜过年,我们几个小辈总是吵着不愿意离开,大人们无奈就只好留下我们,我们又在她这里吵闹着过了好多天,最后依依不舍的带着许多欢笑离开。
姥姥性格刚毅坚强,姥爷中年早逝,她一个人带着两个舅舅生活,我从未见她屈服于生活的艰难,也从未和人诉说抱怨命运的不公,她总是安静的过着每一天,生活的艰难让他无暇考虑顾及自己内心的孤寂,日子像小河里水漫漫的淌着,没有波澜唯有安静漫长。姥爷生前在当地行医救人,颇得尊敬,有不少好心人的帮助,生活勉强维继,但是两个舅舅不得不提早当家做主。老舅小小年纪就要放羊补贴家用,每当风雨交加,我曾经多次听我的母亲念叨起,那几年每当大雨来临时她总是担心十几岁的弟弟有没有把羊群赶回家。
生活虽然艰辛,但苦难的时光终将会缓缓流逝,留下的是那平凡的记忆,厚重而深刻。
小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最爱的就是姥姥家。每年春节后姥姥家聚会的日子,从年前的几天我就已经开始找能在她那里多住几天的借口,记得当时她总念给我们听的一句话: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妈妈去爸爸去,小宝宝也要去。
所以每次我们跑闹的念着这句话跑去了姥姥家,相聚时刻的欢声笑语都让我无法忘怀,母亲也曾拿不让我和她同去为由吓唬过不听话的我,我也曾为此生过气哭过鼻子,幸好每次都与母亲同往。农闲时节姥姥到几个儿女家小住,我总是想着多留她几天,也曾多次在心里抱怨为什么要在老姨家住那么多天。大学后,我不能经常回家,每次寒暑假都会去看她,记得有年暑假回家,姥姥正在我家,我却因为提前返校未能多住几天,现在想想却有几分遗憾,只是那时候我觉得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姥姥不会走开,她会在身后默默的注视着小一辈们一点点长大,可当我们不再是孩子的时候,她却已经老了,真的老了。大学毕业前夕,父亲打来电话说姥姥摔倒了,五一回家去看她,比我想象中要严重许多,她的腿只能扶着炕沿慢慢一步步挪动,却不厌烦的一遍遍给我演示。姥姥一生要强,提出给她买个轮椅,她却满不愿意,因为她坚信自己会好起来,当时我也坚信她会好起来的。直到她去世前夕,父亲要我去看望她,我当时正沉浸在考取研究生的喜悦中,没能前往,可就是在几天后当我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一夜间病的神志不清,我呼唤着,她没有任何反应,中风的手一直抓着纸巾不放,擦拭着对面的桌子,我终于明白记忆中她是那么的爱干净,衣服屋子院子和种菜的小园子总是整齐干净。我看见时光正一点一点的从她身上流逝,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拦阻,我们又有谁有能力同时间对抗呢?也许我们都是时光的集合体,但是我们有幸在这个世界上同她有一段这样的缘分,一定是人生最好的安排。病重几天后,姥姥走了,我正帮父亲在地里干农活,匆忙的赶了过去,她静静的躺在那里,姥姥什么也没有带走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却留下了一个家族的我们,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头七,去给姥姥上坟,她和姥爷葬到了一起,她应该幸福了。是的,多年对生活的守望和坚守,姥姥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知道即使岁月重来,她也一定愿意经历所有,和我们一起趟过岁月这条河,此刻带着对她的思念,回望着往昔的点滴幸福,我知道那是她给我的人生最好的礼物。
几年过去了,她的骨质已经化为泥土,她的血脉却依然延续。流星闪过虽然刹那光辉,但带着她的叮咛和嘱托,那光却已不只是闪过天际。
我忽然想起柴静《看见》里的话:生和死,苦难和苍老,都蕴含在每一个人的体内,总有一天我们会与之遭逢。
我们终将浑然难分,像水溶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