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生死，猫不会离开你
1
前几天夜里仿佛听见几声猫叫，更准确地说那是猫在叫春。它的声音很特别也很好辨认，像是婴孩啼哭的声音，没有了猫原本声音的温和柔软，更多的是歇斯底里的狂叫，好像是整个骨子里发出的呐喊，特别是在寂静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就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我其实是不害怕这样的声音的，反而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每每看见猫，总会让我想起一些从前的故事，只不过柯桥养猫的人似乎很少，我也就许久没有见到如我记忆里那般的家猫了。当听到猫那划破沉寂夜空的叫声时，我仿佛觉得自己重回旧时地方，仰卧在我那宽大的木床上，听得自家的猫在某段时间里的夜夜嘶声，惹得我难以入眠。
十多岁的时候，我原本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因为转学的缘故，我开始长期和奶奶住在一起。我从未真正见过自己的爷爷，只是从屋里挂的黑白相片上仔仔细细的端详过他，他看起来很精神，唇角微翘，眼神里透着慈善和端庄。而我对他的印象也便止于此了，不像我对奶奶的印象，是生动并且深刻的。
2
奶奶喜欢养猫。在我陪伴她的那几年里她一直养猫。
我问过她，为什么养猫？她说，房子后面便是山，家里很容易出现老鼠。养了猫，老鼠就不敢来了。也许真是这样吧，有猫在，家里果然没见过老鼠。
我刚转学的时候，我最早记忆里的那只大黑猫已经不只所踪，我记得那只猫全身乌黑，眼珠是黄褐色的，很大，也很明亮。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母猫，小母猫身上大部分是白色的，头顶和左耳是黑色的毛，屁股、腰和尾巴的地方是褐色的。它那时似乎刚学会吃米饭，当我与它熟悉的时候，不管饿不饿总会翘着头，两只眼睛直视着我，不停地冲着我叫唤，也许是因为幼小，声音细细的，倒也不烦。
奶奶还沉浸在那只大黑猫消失的失落和惋惜中，她总是反复与我说起那只猫，说它很机灵，很听话。
那时秋天阳光正好，奶奶坐在院子里，新来的小母猫伏在她的脚边，她就开始说起那只大黑猫。奶奶说那只大黑猫她养了两年了，只要有它在，家里就没有老鼠。说那只猫从来不敢爬上桌子，外人在的时候也不叫唤，就乖乖在角落蹲着，两年的时间，大黑猫都有十几斤了。奶奶说自己经常一大早出门去菜市场给它买它爱吃的牛肺片。奶奶说着说着就开始生气，说一定是哪个没良心的把它抓去吃了，不然它怎么可能不回家。
奶奶对大黑猫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呢？现在想来是一种深深的依恋吧。尽管她养猫的初衷是为了抓老鼠，但何尝不是她孤独的老年生活的陪伴呢？毕竟我们这些孩子从来没有长时间的陪过她，爷爷过世的早，养猫很多时候是她生活的全部。
还好，有新的小母猫在，大黑猫不见的事情奶奶也渐渐淡忘。
3
奶奶从不给她的猫起名字，不管是那只大黑猫还是后来的其它小猫都没有具体的名字。大多是“猫儿”，“小猫”，“喵喵”的叫着，这还要看奶奶的心情，不过总是逃不过这三个名字的。我也想过给奶奶的猫起名字，比如灵灵，但是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猫不理我，倒不如叫“喵喵”来得实在和有效。
小母猫是陪伴我和奶奶时间最长的一只猫，每次我放学回家，奶奶坐在院子里的靠椅上，小母猫蹲在她的脚边，奶奶不说话的时候，小母猫也就那样静静的，或舔舔自己的毛发，或搔首弄姿，只是不发出声音，就那样安静的陪伴。
当看见我时，也会朝着我走来，温柔的叫几声，仿佛在说：“你回来啦。”
后来小母猫长成大母猫，开始叫春。不久也有了自己的三个孩子。
后来我爸妈也搬过来和我和奶奶一起住。
妈妈是不大喜欢养动物的，不管是猫还是狗。她觉得养这些很麻烦。
家里忽然有四只猫让她很不高兴。奶奶想着也觉得四只猫太多了，于是几只猫养了两个月，便都送了人，包括一只我很喜欢的小白猫。小猫咪全部送走了，剩下那只孤零零的母猫落寞地朝着奶奶和我叫唤。
我想人类是不懂猫的世界的，也听不懂它的一声“喵”里面包含这什么。只不过在自己的孩子刚刚不见的时候那每天的叫唤里一定有它对自己孩子的找寻。
4
母猫依旧陪在奶奶的身边。它好像很依赖她。有事没事总会在奶奶的脚边蹭来蹭去，累了便把头靠在奶奶的脚上小憩。它也很喜欢我，我在家的时候它就会跟着我跑。它和我爸妈就一点也不亲近了，他们在的时候，猫儿都不敢出声。
第二年，母猫又怀孕。这一次，它没有把孩子生在家里。母猫只是在饭点的时候回来。连奶奶也不知道它把小猫藏在哪里。
奶奶说，猫儿一定是害怕家里人又把小猫送走，干脆藏起来了。奶奶怕小猫在外面养不活，每次母猫回来吃饭，奶奶就站在旁边语重心长的嘱咐：“猫儿，你把小猫带回家来，这次我不把它们送走了，你放心……”
那时候我便觉得猫能听得懂我们人的话，它只不过不会说话罢了。
不久，母猫果真把小猫带回家了。只是生下的两只猫中后来有一只没能养活，母猫也失踪了。留下一只一个月大一点的小猫，还不大能吃饭。
我想母猫一定是不幸遇难了。它的孩子还未长大，怎么会不回来呢？
还好，有奶奶在。多年养猫的经验能让她把小猫咪照顾得很好。那个时候奶奶已经生了病，但还是坚持一日三餐拌饭给小猫咪吃，生怕它饿着。小猫咪慢慢长大，它喜欢活蹦乱跳，喜欢在奶奶的床跟前上窜下跳，奶奶坐着的时候，才会安静一些。不知过了多久，小猫咪也开始有它妈妈那般大了。
只是，奶奶却走了。
5
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晚上，我接到爸爸的电话，说让我晚自习回去先待在邻居阿姨家，家里没人。我说怎么了，爸爸说奶奶生病送医院了。
话音刚落，我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那边救护车的鸣笛声，很长很长的鸣笛声，我刷的一下就哭了，不知所措。
十几天后，奶奶便离开了。我甚至没有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我只是深刻的记得奶奶在病床上嘱咐，叫我别冲我妈吼，她也不容易。她似乎没有说其它的话，比如让我好好学习之类的，还是说是我不记得了。
奶奶离去多年，我从来不敢刻意去回忆什么，只是每每看到猫，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起。记忆里，猫在的时候，奶奶还在。
6
奶奶不在了，它养的小猫也不见了。起初，妈妈也很认真地喂养它，也许猫儿也察觉到了奶奶不在的事实吧，开始偶尔会不回家，渐渐，我便偶尔在家后面的山上看见它，再后来，我再也找不到它。
我不知道前几次那些猫是如何失踪，或者真的如奶奶所讲被人抓去吃了或者死了，但是我总是觉得最后的那只小猫是因为奶奶不在了才离开家的。因为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和事了，尽管在家一日三餐照样有人准备。
妈妈说，家猫最后变成了山猫。
我想，猫是有灵性的。它什么都明白。
此后，我们家再没养过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