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图片来自网络
文/尤珥
1
叮铃铃...
闹钟响了起来，陈曦从梦中惊吓醒来，揉揉眼睛，任由闹钟响了十五秒才伸手关闭。5点30，一分不差。
他使劲眨眨眼，又打了几个哈欠，一跟头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进卫生间洗漱，10分钟后他出了卫生间，开始背英语单词。这些单词其实已经很熟悉了，但他依然不敢漏过任何一个，认认真真记下每一个。
6点10分，妈妈起来开始做早点，陈曦把英语书塞进书包，拿出语文书背古诗词，一边背一边比划着记住每个字的笔画。
老师说，他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要争取考最好的大学。
妈妈说，有他这样的儿子感到非常骄傲，他是全家的希望，全家人就指望着他。
亲戚都以他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在看着他。
他不能失败。
6点30分，妈妈做好了早点，他放下书，走到饭桌旁坐下，吃了一碗小米粥，妈妈把剥好的水煮蛋塞到他手里，又递给他一杯核桃乳。他闭着眼，几口塞下鸡蛋，又一口气将核桃乳喝下，抹抹嘴。
恰好是6点40分，他拿起桌上的棕色小瓶，背上书包出了门。一路走着一路回想刚刚背的诗词，顺便把小瓶包装撕开，插进吸管喝了几口。
一股奇怪的味道再次从舌尖传到味蕾神经，喝了几年的东西，早该习惯了，但每次他还是忍不住想吐。妈妈说，这是最好的补脑液，是她托朋友从一位老医生手里买的，独家秘方，能提高智力。
他每次都忍不住想笑，呵，独家秘方。妈妈说他的成绩之所以好，都是这个黑乎乎的液体发挥的功效，他想笑，想反驳，但是他不能，他是老师父母眼中的乖孩子，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怎么能违背妈妈的意思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憋着气一口喝下最后的液体。
胸口像是有股热浪，他随意丢了小瓶，疯狂的跑起来，在学校门口遇到同班同学小胖，看他满头大汗，小胖叫道：“哇，陈曦，都是全校第一了，还跑那么快。”
他没有因为小胖的话停了下来，一口气冲进了教室，顿时觉得酣畅淋漓，压在心里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一会，小胖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妈呀，陈曦，你...你不是人，跑那么快。”
他扯着嘴勉强笑笑，“锻炼身体。”
小胖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笑着道：“懂啦，你就是锻炼身体，不是为学习。”
他也不介意小胖话里的嘲讽，黑板上大大的高考倒计时29天，时刻提醒他除了高考，其他不重要。
所有人都在焦灼的倒计时，成或败都在29天后，在父母眼里，这场大考决定了他的一生，要么上天堂，要么入地狱。他是这场局的主角，退不得。
煎熬的29天结束了，大雨像瓢泼一样，却洗不净陈曦内心的伤痛。他没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他，完蛋了。
陈曦站在大雨里，任由雨水冲刷，你不行，你输了，你，完蛋了，所有的批评话语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放。
我，我完蛋了......
2
时间过的很快，对于陈曦来说，却度日如年。你不行，你完蛋了，伴随着他整整四年。
他忘不了父母失望的眼神，沉默像锋利的尖刀一刀一刀，刮着他的骨肉，四年来，他没回过家，他害怕面对那里的一切，更害怕那一句句你完蛋了。
上着所有人不期待的大学，浑浑噩噩的渡过四年，多少个午夜梦回，那些眼神像毒蛇一样，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几乎让他窒息。
也许他是真的不行吧，是不是该放弃了？
仰头看着主席台上金光闪闪的人，带着成功的自信，光芒万丈，所有眼光带着羡慕，聚焦在他身上。曾经的少年也是这样，站在主席台上，意气风发，代表全校学生发言讲话，自信礼貌，浑身都是光。
只是少年都会长大，身上的光也渐渐暗了下来。
舍友都找到了工作，他投的简历石沉大海。毕业倒计时像那场考试一样，让他焦灼不安，打开邮箱，还是没有面试通知。
夜色降临，屋内格外安静，他颤抖着双手一次又一次查开邮箱，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有些烦躁。点燃一支香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有些呛人，却让他上瘾。等待是可怕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煎熬，他开始怀念那个清晨奔跑的少年，满头大汗后是释然。
可是现在，他无法释然，只能靠尼古丁麻醉自己。他隐隐觉得父母说的对，他就是不行，可是又不甘心。
终于，毕业到来了。看着空当当的宿舍，他不知所措。宿管阿姨已经催过好几次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父母已经懒得说什么了，打来电话，只剩一声叹息。
他想，他又一次完蛋了。
可是他不甘心呐。
咚咚咚...
宿管阿姨再一次敲响了门，“我说同学，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学校要清查宿舍了。”
陈曦没出声，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眼睛盯着桌上的白色药瓶看了许久，感觉自己陷在深深的黑泥土里，越挣扎越往下陷。真好笑啊，他的人生竟然要用一次考试来决定。
不，他不能，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他站起身，利落的打包行李。在手机上叫好车，拖着行李出了学校。
已经记不得这是面试的第几家公司了，对方丢了一句，回去等电话，他知道又失败了。
坐在阴暗狭小的出租房里，撕开最后一包泡面，倒入热水，香味扑鼻而来，凑近鼻子深深吸了几口，既满足又失落。以前从来没想过泡面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口袋已经没钱了，他也不知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昨晚，爸爸打来电话，语气虽然恶略，但还算包容。爸爸的意思是让他回去，他们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工作，在一家还算稳定的单位上班，顺便还帮他物色了相亲对象，最后，爸爸很认真的让他好好考虑考虑。挂了爸爸的电话，他想了很久，也许回去就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会舒服很多，他承认，自己心动了。
他收拾好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回家。突然邮箱里弹出一封面试通知，他认认真真看了许久，决定再赌一把。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他又失败了。
想起高二那年，妈妈见人就说：“我家儿子可有出息了，以后是要去大城市见世面，赚大钱的。”他也发誓要走出来的。
回去确实挺好的，只要脸皮厚些，不去介意别人说什么就行。
可他知道，回去他就真的完蛋了。
3
“醒醒，醒醒...”陈曦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阵恍惚，眼前的女人温柔美好，她是陈曦的妻子。
妻子见他醒来，示意他朝外面看去，此时晨曦美丽动人，给人无限希望。他伸手拉着妻子坐下，一起享受此时的宁静美好。
公司破产，债主追债，所有的的烦恼因着美好的晨曦暂时被遗忘。他想起刚刚的梦，十年间，这个梦重复了无数次，梦里的少年青涩依旧，疯狂的奔跑，只为找到出口，释放自己，年轻的毕业生本可以回家享受父母安排的一切，舒舒服服过生活，最终选择留在陌生城市打拼，最后，他成功了，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他又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又成为了爸爸妈妈的骄傲，又成为了金光闪闪的人，就像晨曦般闪耀。
十年了，再没人说过你不行，你完蛋了。
现在，你不行，你完蛋了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已经不害怕了。十年间，他爱上了下象棋，知道即使是死局，也总能找到方法破局。
天边的太阳越升越高，终于冲出云层，温暖了整个大地。他终于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他取名陈曦，因为陈曦也是晨曦。
只要自己不认输，就会有破局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