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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殇

2022-05-24  本文已影响0人  是梦琪Maggie吖

“我飘荡在这世间一月了,你问我是谁,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人,又或许是魂。”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霉味,我抬眼望着头顶的这片乌云,它已经停歇在这许久了,可就是未见一滴雨落下。

倏而,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我循声望去,一个身材纤瘦的女孩默默彳亍在站台上。凉风掀起她耳边的一绺青丝,露出了苍白的面庞,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滴落,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声声微弱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一丝一丝地抽剥出来的。

随着“呜——”的一声长鸣,漆黑的山洞里出现了一抹绿影,女孩侧首看着车子愈来愈近,她后退了两步,继而一个箭步跃下了站台。

我跟着她的脚步迈向铁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我刚要开口,她突然举起右手的食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少顷,绿色的车身径直压过她单薄的躯体,一抹抹殷红顷刻浸染了轨道,她的肉身化作一朵妖治的彼岸花,凄美地绽放在轨木间。

我缓缓捧起那朵彼岸花,赤色的火星儿从花身中窜出,当指尖触碰到其中的一颗星子时,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女孩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去学校,远远地就听到了教室里的喧闹声,她赶忙地奔向教室。可当她到了门口时,整个房间却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门口。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生生刺穿一样。

她微微一怔,然后大步迈向自己的座位。短短几米的距离,她感受到周围无数个异样的眼光。有人伸手指着她,而后又快速转身和四下的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她毫不关心这些事,默默地翻出书本准备认真听课。

倏而,一个男孩跑了过来拿走她桌上刚掏出来的书。

“还给我!”女孩喝道。

那个男孩一听更加来劲了,转身朝她做了鬼脸,“来呀来呀,来抢呀!”话罢,男孩又将书丢给另一个人,就这样她的书在教室的不同地方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一个窗台旁的女生手中。

那个女生眉头紧蹙,一脸嫌弃地道:“真脏!”说着,伸手将书从窗户上扔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书像一片落叶,任凭风吹掠过它的身躯,划破它单薄的书页,最后落到了一滩泥水里。

俄而,耳边传来尖锐的铃声,所有的同学赶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也无奈地回到了原位。

可是,接下来她却发现自己的作业不见了,她环顾四周,每一个人都很平静。当老师提醒大家交作业时,她只好默默站起说自己忘带了。

老师无奈地看着她,而后让她坐下了。

这时,周围的同学忽然挑衅道:“老师,她连课本都没有!”

后来,她因为没有书再加上作业忘带而被老师请了家长。她的母亲刚出办公室的门,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女孩白皙的脸上霎那间刻上了一道殷红的掌印。

积压在心底已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她哭着跑了出去,后来便来到了我方才看到的站台。

通过她的记忆,我了解到她一直被同学孤立,本就是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而母亲的不理解则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唉。”我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十月三十一日。

这是近一月内的第三个了。

那天,是十月十六号。

昏黄的屋子里,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争吵着。他们似乎已经疯魔,将手边所能触及到的东西统统砸了个遍。

女人那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散乱着,她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神。她哀嚎着、咆哮着,不停地质问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要亲手毁掉这个家!”

“没有为什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急躁,冷静一点不好吗?”

女人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愧疚,凉薄的语气如同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

她拭去眼角的泪,呜咽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你跟我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你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对不起这个家的事,你还说......”

女人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便打断了她,不知道是心中愧疚还是不耐烦。他冷冷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提它干什么?”

“你说过去就过去了?魏杰,你心中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够了!你好好冷静一下。两日后,民政局见。”

男人拎着行李箱便摔门离开了,只留下女人一人木然地站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壁面上时钟的指针缓缓划过表盘,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辨。良久之后,一轮皓月挂上枝头,月光透过纱帘照耀到茶几上的花瓶上,反射出银白的光芒。

女人墨色的眸子突然精光一闪,她支起身子,径直走向茶几上的花瓶。右臂一抬,方才还完美无瑕的物件儿霎那间支离破碎地散落一地。

女人俯身捡起一块残片,对着自己纤细娇嫩的手腕徐徐划过,赤色的血珠沿着伤口缓缓渗出,而后汇聚成线顺着手臂滑向掌心。

我走向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逼上绝路的。”

她闻言,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我从未见过如此心灰意冷的笑,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十月四号那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她跟前两个不太一样,她很平静,仿佛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似的。

她游走在无数精致的蓝顶白色小屋之间,欣赏着台子上摆放的鲜艳的花朵。倏忽,她顿足在悬崖边,张开双臂,迷醉在柔和的夕阳里。

任凭浮世的喧嚣,任凭时间的流逝,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悬崖下碧蓝的大海。

微风拂过,卷起层层浪花。几只白色的海鸥俯身潜入水中,时而探出脑袋浮在海面上,任凭浪花轻轻拍打着光滑的羽毛。

忽而,她回眸朝我微微一笑,而后迈出双足,纵身一跃。

“等等!”我伸出双臂想要拉住她,手掌却径直地穿过了她的胳膊。

她的身躯急剧下落,眼看就要接近那冰冷的海面。我奋力呼喊着周围的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扑通”一声巨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纷纷跑去查看发生了何事,我也朝着崖底看去。

碧蓝的海面上浮起一抹殷红,那鲜血缓缓向四周蔓延,如同一张巨大的网,铺盖在汹涌的水面上,久久不见消散。

一阵剧烈的疼痛直窜心头,宛如被电击到一般,我双膝一弯,无力地跪在地上,往事如同决堤之坝,浩浩汤汤,撞击着我的心扉。

我独自一人穿梭在白墙灰梯间,接连去了好几个房间。继而我的手中出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纸盒子。我欣喜地回到家,烧了一壶热水,把它们挨个拆开。我按照医生的嘱咐吃药,一碗又一碗褐色的汤灌下,我的病情却总会在第三天加重,反反复复,周而复始......甚至因为服用药物过多而过敏了。

我猛地坐起,期盼方才的一切都是梦,直至剧烈的疼痛打消了我这可笑的念头。我的喉咙仿佛被人紧紧地扼住了一样,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绝望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某个细胞的瘫痪而跨越死亡——这条令人生畏的鸿沟!

我满怀委屈和无奈地和我的父母诉说着我的苦楚。

“妈妈,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了,我的病一直都没好,再加上繁重的学业,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他们仿佛认为我太过脆弱敏感。母亲紧蹙着眉头劝慰我道:“你要是不上学了,你去干什么?就是个小病,养养就会好了。你再坚持坚持,不要一天天的这么脆弱,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别想那么多了......”

父亲后来也说了一大堆,不过我已然不记得了。我想无非是一些让我坚强勇敢之类的毫无作用的话罢了。

我心里清楚,在我身体仍强健的时候,我都对所学的知识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现在的我已是重病缠身!

在繁忙复杂的学业和久治不愈的疾病的双重施压下,我的心中有了一个计划:我用五个月的时间攒下零花钱,然后买了张机票飞往我心心念念的大海。

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就曾在课程汇报中谈到过这个地方。那篇文章的末尾是这样写的:“One day, I mean, if I could, I'd jump out of a cliff to hug the Aegean.”意思是:某一天,我是说,有可能的话,我会从悬崖上跳下,去拥抱这海。当我读完这句话时,我不禁潸然泪下。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真的会同文章中所述的那样,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我选择了十月四日——我出生的日子,我想有始有终也不过如此吧。我在这里游玩了一天,直至日落西山的时候,毅然跳下悬崖,与之相拥。

之后的日子,我每每都会来到这个地方,来到这悬崖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一跃而下。甚至到后来,我渐渐地淡忘了自己已经逝世的事实,亦忘却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也许,是对这尘世仍有眷恋,我才会迟迟回荡在这里不肯离开,又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亲眼看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逝去,却又无能为力。就像它当初那样,看着我一跃而下却无力挽回。

“落者,逝也,殇者,悲也。”一名喃斋手持三根线香朝着眼前的海屈身一拜,而后落起一个沙堆,把香插了上去。只见,那烟冉冉升起,直达云霄,我的魂亦跟着那烟一起飞向九霄。


完.

(备注:文中的三个角色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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