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我去世的小叔
年初五(注:2005年2月13日)的那一天,上午11点09分左右,我和妻子正乘坐93路公交车经过静安寺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门口。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个时间,是因为那时我的儿子正好给我打电话,问我们什么时候到,并告诉我说他们(我的儿子、我的两个姐姐以及她们的孩子还有我的母亲)已经等在那家火锅店里了。
我们一到火锅店,家庭聚餐就算开始了。我记得儿子好像亮了亮手腕上的手表,说这么早就吃饭了啊。我们忙着落座,点锅底,选菜肴,要饮料,谁也没有接他的话。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大家举杯互道新年快乐,又唠叨了一会儿家常,话题自然转向了我这次的青岛之行。母亲问:“这次去看你小叔,他怎么样啊?”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向了我。我是前一天刚从青岛回来的,这次青岛之行令我异常难受。我说:“不太好,很痛苦。他已经很多天没法吃东西了,每天靠打营养针吊葡萄糖耗着,可能过不了几天了。他现在,和我们以前小时候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以前……”以前,小叔是个人民警察,制服在身的时候是非常英俊,非常神气的。我们小时候非常喜欢看电影《地道战》,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电影中饰演八路军武工队队长的演员和我小叔非常像。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开始沸腾起来的火锅的。火锅里升腾起的蒸汽,充满了整个包房,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面目模糊。我心里在想,这个时候大家看我也应该是面目模糊的吧,否则他们一定会看出我眼中的湿润。我希望模糊就这样保持下去,可是小叔被病魔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样子却总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轻声地将一切叙说给大家听,母亲边听边流眼泪:“遭罪啊!”二姐也喃喃自语:“小叔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啊。”大姐挥了挥眼前的蒸汽,说:“吃菜,吃菜。”大姐与单位抗争了八年,在福利分房早已成为历史的今天成功地迫使单位领导就范,拿到了八年前就该属于她的房子。今天这顿饭是大姐请客,带有庆贺的意思。
我们开始涮羊肉,碰杯,又聊起各家的情况,聊小孩子读书,聊春节晚会。这时,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低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面显示的号码是:05328……。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脱口而出:“坏了!”大家马上又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望向了我:“谁来的电话?”“是青岛。”
我接通电话。是青岛的堂姐打来的。堂姐说,小叔刚刚在医院去世了。我问:“几点?”心情到反而平静下来。堂姐说:“是今天上午11点20分。”
我们立刻叫来服务员结账,赶到母亲家和父亲汇合。小叔是父亲最疼爱的弟弟,今年才六十七岁,小叔的过早离世对父亲打击会很大。我想起年初三我要离开青岛的那一天,在医院里,小叔拉着我的手勉强睁开双眼,说:“回去,不要告诉你爸爸……”
“爸爸,”儿子从出租车的后座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爸爸,四爷爷去世的时间正好是我们开始吃饭的时间唉。”“真的吗?”“我看过表的。”儿子又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我无言地转过身去。
这么说,当我看着眼前蒸汽缭绕的时候,我叔叔的灵魂也正在慢慢地飘散啊……
写于2005年2月19日 上海·5034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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