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意切切的二舅
爸爸妈妈金婚纪念日那天,二舅和二舅妈是所有亲人来得最准时的,也是最早的。近年来,他们是跟我家走得最近的亲人。年纪大了,喜欢总结,会思考为什么?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用在这里,窃以为,比较贴切。
二舅比妈妈小10岁,忠厚老实,不善言辞,他的朋友却不少,这一点,与妈妈有相似——好闺蜜,好朋友亲过血缘的兄弟姐妹。他们之所以磁场好,以我拙见,都有一颗异常懂得感恩的心。
听二舅说,爸爸追求他大姐的时候,以及成为他的姐夫之后,对外婆家都很照顾。那时候,计划经济,食物匮乏,爸爸气量大,每次买的吃食都是大包小包,肉、鱼、虾……送了不少,令他们成长发育的时候,不致挨饿,并且,及时获得了需要的养分。
因此,逢年过节,再忙他都会带着孩子来送礼,尤其是妈妈中风之后,更是走得勤,总是会从妈妈嘴里自豪地告诉我:“这个橙子是进口,是你二舅送来的……那个麦片,苹果是你二舅和表弟送来的……这次你二舅又送来了进口奶粉,很贵的,还说只要我爱吃,长期提供……”
我问妈妈,二舅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妈妈说:“虽说我对亲戚朋友都好,但是就你二舅最懂感恩,他曾经说,长姐如母,他对我好是应该的。其实,我明白,他是记住了我对他的好,谁对你好都不是应该的……不应该理所应当地接受。你呀!最不该忘二舅,你上大学,他还送给你500元,25年前,他经济也不是很宽裕啊!”
这一提,我忆起二舅送钱来的时候,蜗在我家那个矮得不能再矮的沙发里,旁边放了个黑色的公文包,我为他泡了一杯茶,他笑眯眯地夸赞:“茜茜,你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啊,舅舅也没什么给你的,这钱你让妈妈给你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到南京吃好点,不要亏待自己,以后我去南京出差,来看你!”
当时,我收到这笔巨款,心潮澎湃,看着妈妈,二舅转过头,看着妈妈说:“姐,我给的不多,就是一份心意。”眼神里居然还有局促。这种情况下,钱肯定是要收下的。他走后,妈妈又说:“这不是一笔小钱,估计是他藏的私房钱。孩子,你毕业了,别忘了二舅的好!”
到南京上学,我也比较懂事,妈妈给的零花钱不少,但我知道都是他们省吃俭用嘴上裁下来的,记得二姐来信说,妈妈连鸡蛋都舍不得吃,每次她嘴馋了,都到大姐家蹭饭。可爸爸来信,总是让我吃好,不要亏了身体。
我读到信,独自一个人躲在蚊帐里流眼泪,让我奢侈地去吃小炒,去猛吃海喝,我是咽不下去的。此时,二舅来看我,带我去饭店吃饭,我记得满满一桌菜,其中,有一个叫蚂蚁上树的菜,是我第一次吃。其实就是粉丝炒肉泥,放点芝麻,可是那个时候觉得美味极了,从此爱上这道菜,至今不改。那天我吃得肚子撑得生生的疼,以至于,舅舅有没有再给我零花钱,我都忘了。(吃货的本质,惭愧!)
放暑假,二舅请我们去家里吃饭,我爱吃的三个荤菜一个都不会少:黄鳝、白水虾、鸡汤,还有八宝粥,旺旺牛奶,吃了,还能再打包带回家……因此,去别家做客,我还要拿乔,但去二舅家,我总是乐颠颠的。
多年以后,我成了老姑娘,同学介绍鹏飞给我相识,恰巧与二舅同在一个集团公司,妈妈托他去打听人品。二舅立刻四处打听,汇总后打来电话:“没有一个人说他坏话,年年先进工作者……”后来,在鹏飞的抽屉里,翻到他的奖状,还有荣获的二等功,三等功,看来,二舅的评价不是空穴来风。
喜欢二舅,其实也不全是在物质上收到他的馈赠,更多的是那一份精神上的赏识,是一份情真真意切切的亲情,纯粹而洁净。我自小在奶奶那里,奶奶对我的爱是溺爱,在姑姑那里又是被当小公主一般宝贝着。到城里去报幼儿园,凭着聪敏劲儿录取了,却因为没有户口,不能上。
妈妈看我没有规矩,野蛮懒散,就让我去外婆家接受“正统教育”。那个时候,城乡差别很大,外婆家在郊区,奶奶家在无锡县,虽说是五十步笑百步,但口音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为了改掉我的“不良口音”及恶劣行为,我被罚站,饿肚子,是家常便饭,待遇从天上掉到地下,心理落差是从峰值到谷值。
我感觉到的,是亲人满满的敌意,寄人篱下的悲楚。可是二舅却是最赏识我的,虽然他无意间吃了外婆奖励我的桃酥,让我忍不住去外婆那里告状,但是,他一有空就教我们写数字,到数字“8”,见我一学就会,而小我一个月的表妹却只会两个圈圈叠在一起,怎么也学不会,他就直言:“你真笨!还是茜茜聪明!”
就那一句话,以及每次看见我就是那欢喜欣赏的神情,我内心对他就产生了依赖和敬意,那段时光,他是我黑暗时代的烛火,是给我自信的启蒙老师。
其实,二舅的人品不是我一个小辈可以评判的,不过我从二舅身上学到的品性确是做人的一杆标尺:他是那个你敬我一尺,我一定还你一丈的人。我猜,在他心里,只有恩人和别人之分,没有有钱人和穷亲戚之别;他的爱,没有条件,不见势利,不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