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三年，从四姑娘山到墨脱，进入空气稀薄地带……之四
4. 攀登四姑娘山大峰。
2016年09月8日—12日。本来已经放弃，为了女儿的承诺，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连续两次登顶四姑娘山三峰失败，这次选择相对比较容易的四姑娘山大峰。由于各种原因，在距离顶峰200米的垭口放弃。这次彻底放弃了雪山攀登，改为更擅长的徒步。我没有能力攀登更高，但是有能力走得更远。
这次选择相对比较容易的大峰，结果会是怎么样呢？算命的说，今年不宜西南，不宜登山，十月雪季即将到来，已经没有时间了……
凌晨三点浦东机场到达成都双流机场，在茶店子预定的芒果酒店找不到了，电话也无人接听……
捎带我成都去日隆镇的司机师傅东哥，不停地抽着烟，黑色的衬衣敞着两颗扣子，挽着的裤腿一长一短，戴着墨镜，镜腿稍微短一点，眼睛从镜片上面恶狠狠看过来……
我第一个上车，他反复坚持我坐副驾位子，等人货齐备我才明白这是特别照顾。午饭时间他给我倒茶加菜，让人意外感动……
海拔4400米的巴郎山山脉，高大宽阔连绵不断的沸腾的群山,蓝天白云和歌声……
在日隆镇石桥，握手告别……
老兵客栈换老板了，这次住在沈家客栈，热情的老板和老板娘，还有专业的东哥。
干净的房间，高海拔小镇常年平均温度10度左右，非常寒冷，阳光从半边石壁的铁窗洒进来，房间里安静温暖……客栈远离河流，夜晚漫长宁静，最重要的是电热毯，傍晚一觉睡到天亮……最后一张照片是早晨的阳光，和下午的阳光完全不同……你有多久没有这样深沉的睡眠了？一个月还是一年？
高山向导杨哥和他的马，他的马只是用来驮行李，他从来不舍得骑他的马。
16公里的山路，悬崖森林灌木草地草甸碎石……
到达半山腰后，天气开始变幻莫测，一天有四季，大风雨水冰雹雪片，烈日阳光和白云乌云，毫无规律地排列组合纷至沓来……下午三点到达4200米大本营时终于雨过天晴，顶峰就在眼前。海拔距离800米，步行距离9公里。
温暖的床上自然醒，和在高山寒冷等待黎明，相同的时间完全不同的感受，一个光阴似箭一个度日如年。
夜里突然下起大雪，杨哥坚持说，如果明天早晨继续下雪，必须取消登顶。我急忙辩驳说，我所以选择大峰，就是因为下雪不影响登顶。两个人很快僵持起来……
大本营烧的是牛粪，牛粪只剩下麻袋底那么多了。牛粪燃点很高，冻透麻木的我试着点了几次都没烧着。杨哥看到，一声不响掏干净炉膛，用方便面盒子和墙上松枝引火，到外面魔法般在草丛里摸出一抱小树枝，架上小树枝点着牛粪。我说只有一点了，他说先用了再说，全部倒进炉膛……
大本营看房的老人自己说已经74岁了，他养了一条黑色藏獒看门，半年下山一次。烧牛粪的房间里烟雾迷漫，发电机坏了所以没有灯光。挂着腊肉，桌子上有范冰冰杂志和新周刊熟悉的一期《不读书的人是可耻的》……牛粪快烧完了，我说烧桶里的树枝吧，他说那些不是树枝，是他冒着危险采的野生红景天……
夜幕降临，高山的夜晚寒冷恐怖，已经有过三次噩梦般的经历。全身冻透，一分钟都无法入睡，半昏迷状态，浑身酸痛，想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干什么？寒冷高反的夜晚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有真实的体验，即使我经历三次，也不能完全说明白那种感受，其实前两次根本不知道是高反。这次可是有备而来，黑冰1000的睡袋，保暖内衣，就差暖宝宝了。事实证明根本没用。
八点开始睡觉，睡不着就开始数羊，昏昏沉沉断断续续。凌晨三点起来时，我记得数了2400只羊，其中1600的时候睡着了一会。但是算下来平均一分钟60只羊，应该25000只，那么说明我睡的不是一会，但是自己感觉完全没有睡着，那22600只羊到底哪里去了？
凌晨四点开始冲顶，雪停了，没有星星，一片漆黑，只有头灯下的一点光亮。昨天到达大本营时信心满满，经过一夜高反的折磨，体力丧失殆尽，但是登顶的希望没有任何放弃，已经两年第三次了。六点多了，寒冷黑暗疲惫不堪，天还是没亮，看着秒针，一秒秒缓慢前进，到达4800米垭口附近，离顶峰5038米只有200多米了……
出于对高山向导和同伴的尊重，以前我一直没有说明，最后的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如今可以公开了。很多次了，每次写到这里或者看到这里，甚至当天那个时刻在山上，我都会假设，如果是另一个高山向导或者同伴，甚至其中只有一个不同，我会不会登顶成功，完成我一生的一个梦想？实现对女儿的承诺？那天那个瞬间前后的记忆历历在目，向导在前同伴在后各20几米，我筋疲力尽，斜靠在一块冰冷的石块上，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脚下一点头灯的光亮。
到了决定的时刻了。还好不是生死决定，只是进退的决定，但是对我是一个梦想的结束。决定非常迅速，没有什么太多困难，大概也就几分钟。但是我特意在那块石头上等待了半个多小时，慢慢等到黎明的曙光隐隐出现，亲眼看着自己的这个梦想慢慢落地破碎消散……
向导没有兴趣登顶，同伴曾经登顶大峰，也没有动力，他们都在等待我下山的决定，女儿其实对我的承诺也没有什么回应，自己已经放弃攀登，感觉是否登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次彻底放弃了雪山攀登，改为更擅长的徒步。我没有能力攀登更高，但是有能力走得更远。
狗的寿命大概十年，这是同伴十个月的拉布拉多，他陪伴我们走过了全程，因为他跑前跑后，实际走了两倍的路程。他会挖土隐藏自己的食物，他趾高气扬穿过流浪狗群，他大叫吓得一条大狗夹着尾巴逃跑，他被一条小哈巴狗追的慌不择路，几乎把我们撞倒，他被大本营老人的藏獒追赶，他冲到马嘴前亲吻马，把马弄得莫名其妙，他冲进河流和泥浆，他因为寒冷发抖钻进我们睡袋……
下山时他在车上晕车吐了，把泥水的爪子摸的我满身……他的名字叫盖伦，我问同伴来历，他说英雄联盟的草丛伦，我问英雄联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