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一个世界
我上校外的美术课风雨无阻，对于新换成了韩老师我感到很不满，有一种是他把教了我两三年的石老师赶走了的感觉，但那只不过是美校分年龄段的教学老师安排。总之我一脸生闷气，画完画也对折起来。下课时，韩老师说，“不交吗？下节课还要画呢？”“哦。”我一脸不情愿不好惹地交给他，我本来以为就画一节课呢，有些暗自后悔对折了画纸。后面几节课我没怎么给韩老师好脸色，不过他居然夸我的画，谁能拒绝一个夸奖自己的人呢，我态度逐渐转变为傲娇，上课时面对他的透视提问，前面几个同学无一答对，直到他问到我
“这个角度，酒瓶的上半部分应该再看不到一点。”
居然答对了，他夸了我，反正后来就逐渐不反感他了。
头回学速写，我很快啊，一两分钟就能画完一张，旁边同学居然只刚刚画完圆和身体主线条走向，姗姗对衣服轮廓下手，老师有点惊讶我的速度，我也惊讶居然是我快了不是旁边同学龟速。所以我有时候故意放慢，磨蹭一会儿，防止老师给我安排下一张。
直到一次集训，休息时间老师轮流说对每个同学的印象，前面都挺正常吧，像什么不好好画，老玩橡皮；画画很着急，纸笔擦都挡不住间隔大的排线之类的。轮到我，他没急着开口，忽地来了句“她喜欢我。”
？我愣住了，全场鸦雀无声。
某显眼包同学替我“嗯？”了一声，随即又好似打圆场似的说
“大家都很喜欢你啊韩老师。”
“是那种喜欢，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她喜欢我。”
？我什么眼神，我不知道啊？？？老师给学生扣师生恋的帽子我头回见。
大家寂静无声，之中还要一个我的小学同学好朋友吴萍呢，别啊，你别以为我花心。
韩老师徐徐开口缓声说着“她给我第一印象本来不好，你知道的对吧？”
我默默点头，这我认。
“但是我后来很喜欢她，是她让我很喜欢她。”
就是说我的艺术感吸引到你了？谢谢噢。
但现在想来，当时到底是以什么眼神看韩老师的呢？应该是一双微笑的眼睛让韩老师这样理解我喜欢他吧？我只是因为他总夸我的画，也不上手动我画，这点我很高兴，所以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罢了，看见他就高兴，今天上课又夸我什么呢？
直到一次上课他给我改画，我暗自生闷气了，我对我的作品是有些“洁癖”的，我不希望当别人问起尤其石老师问起，他曾经的学生，如今这张画不错，改过吗？韩老师答：改过。那就没意义了。
我也很喜欢石老师的，他夸我素描淡雅，水彩课跟路过的好兄弟老师一起就站我后头夸我简直是莫奈，当时只是第一张水彩，我是全班仅有一个敢大坨颜料往纸上画的人，像薄油画。当然两节水彩课后便说，太厚了。我又自己发明了干画法。基本上不沾水，颜料也没沾很多，像化妆扑粉底一样，上纸的时候就已经半干，会有些许像蜡笔的颗粒度。这种画法在画云，烟雾一类时非常受用，很出效果，而且颜料怎么铺都薄薄的一层，纸张不会因为水多而起皱，画完蓝天就可以画白云，蓝天就已经干了，干画法简直无敌好用。
由于韩老师改画的行为，我回家越想越气，所以后来不去学校的那段日子，画画也逐渐没去了。
可是嘉文5岁的时候就风雨无阻地学电子琴啊，朱老师上课很凶的，但或许对嘉文温柔呢？像韩老师对我一样。
七年级上要准备校级演讲，讲我的封面设计，哪有什么设计。所以我让妈妈，语文老师替我写演讲稿和ppt，应该很好吧，虽然在我看来，长平中学专属绿色背景+黑色文字+红色重点字的ppt很丑。负责周会的政治老师也没大改什么，只是加了年鉴设计入选获奖的名单。颁奖环节我们拿到校长的毛笔书写的to签+亲签，嵌在年鉴的第一页。演讲完政治老师夸了我的ppt，好吧，老师的审美我不懂。听说我的演讲都传到高中部了，说我的用词谈吐一听就是看过很多书，我妈妈当然看过很多书。高中部都传到了，学校也发了公众号之类的社交账号。嘉文你看到了吗？在你不回我微信的日子里你看到了吗？
我觉得不聊微信却彼此知道对方的讯息也很棒，我看到他竞选团支书学校发公众号投票的视频，变声了，像感冒的声音，一时对我有些小陌生。那我呢？他会看到这次演讲吗？他会惊叹我的谈吐文笔吗？却又有一种欺骗他的心虚，因为是我妈妈写的。
就这样各自闪闪发光，听见对方的成就也很有动力。他也不出意外地当上了团支书。
我自觉我们关系尴尬，不像同学普通，不像朋友亲近。没敢在平时发消息给你，总盼着那些特殊的日子，你的生日，新年祝福，大考完问成绩，除此之外别无由头，你也无一例外没有回过我，所以我不敢发了，也许沉默就是你的回应，我不能再幼稚，再冒昧下去吧？可我还是忍不住，于是在那个8月，那个普通的日子，那个普通的晚上，我发消息给你，彻底尴尬了我们的关系。
21年暑假闲的，8月的一天晚上微信问他
我：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什么？
他：你是不是有点大病
我：就…
他：你。。。。。。
他：哎
他：都这么多年了
他：还是这么幼稚
所以他知道吧？装作不懂是留给彼此的体面吧？是他委婉无声的拒绝吧？
寒假过年，我跟爸爸要来了新年礼物，录音笔，就因为刘诗明。
七年级下学期的社团活动我报了服装设计，还有同班的两个女同学也报了。第一节课老师就问有没有人想课程学后演讲分享感悟？一个学过的和一个没学过的哈。
一个学姐举手了，她之前上过这个课，跟老师们都认识。
新学员没人举手啊，两秒过后，“老师，我！“我举手了，我有些不想错过展现自己的机会了，虽然感觉自己显得很造作，但是多一次演讲，多一次他看到我的机会和可能性吧？
服装课挺好玩的，制作衣服，那名学姐叫李琪。她有一件正在做的英式复古风大裙摆在隔壁裁缝室里，我很仰慕她。
我也很想忽略刘诗明，可是忽略不了了。整天上课一直在耳边跟个复读机一样吵，来来回回就那几个词，也是要被他整憔悴了。录音笔录下了他的辱骂，录了很多，录够了，算留个小后手吧。
同时还要应对刘思茗暗地里较劲，好像要跟我争周文文最好朋友之位似的。一个是我同桌，一个是隔条过道的旁桌。两边夹着我，怪难受的。每周一抽屉里能掏出一堆用过的皱纸巾，每天中午去拿饭回来椅子上固定刷新出现汤汁。但这些我没有证据……
渐渐的，我烦了，我不去学校，赖在家里，妈妈从最开始的帮我请假，到不给我请假，丢给我手机自己跟李老师发，我学着妈妈之前发的消息，模仿她的口吻发，妈妈上班去了。爸爸有天也不上班，逼我去上学，我不去。
我锁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开门！”“开门！”“我数到三，一，二，三。”
爸爸拿厨房里的凳子，砸我的门，砸出一个洞，然后把门打开，然后进来把椅子扔在我的身上。我迅速躺地上蜷成一团，他站在我书桌前，又拿椅子砸在我身上，对我拳打脚踢，还扇我。嘴里还骂着 md，之类的脏话。果然呀，眼尾皱纹多的男人会家暴。
打骂持续了一会儿，还说什么那以后就不要去上学了之类的。说门不许关。
他走去隔壁卧室了，中午做饭时，他拿手机搜到的短视频，开到声音最响。
“你要自信！自信的人……………”长达30秒左右的语录吧，循环了一中午。
我才知道平时都是假的，因为我从小正常上学，成绩也不错。
现在各种打骂说教都来了，也是第一次认识父母吧。
嘉文是天天上学的好孩子，成绩优秀情绪稳定的好孩子，受同学爱戴的团支书。
我渐渐称不上是好孩子了，跟他并不般配了。
一天晚上我做梦了，没梦到心心念念的嘉文，梦到了讨厌的刘诗明，他躺在我爷爷奶奶家里的床上，刷着某音。我憋了一肚子火，咬着牙问他能不能不要再整天念叨我了？很烦很影响人。他说“切那关我什么事？”，我走到床边，气地全身发抖，我紧握的右手里有一把水果刀，我愤愤地颤着声音问“你能不能…别这样？”渐渐染上了哭腔。他不理我自顾自刷着短视频乐呵。我气急攻心，极度的激动还有些害怕。我挥起了水果刀朝着他的脖子刺去，他猛然瞪向我，还不及做出反应，欲言又止的嘴中涌出鲜血，而我下一刀又捅上去了，一刀接着一刀捅，颤抖着，哽咽着，嘴里反复念叨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眼泪夺眶而出糊了一脸逐渐模糊了视线，猛然变黑，我睁开了眼，梦醒了。我抚摸上自己的脸颊，泪水冰凉的触感烙印在脸颊上。我犯罪了，我杀人了，我在另一个世界杀人了。
我向来天天做梦，天天控梦，天天在本子上写下昨晚有趣的梦，没人会因为我在梦里杀人就来抓我，可只有我知道，我真的选择了杀人，真真切切在另一个时空杀人了，第一次做杀人犯，边哭边害怕边激动，落刀的速度却也只是变得有些迟钝，颤抖，却刀刀不断地扎在他的脖子上。刹那间释怀了很多事，杀人犯的视角原来让世界猛然变得这样清明。我真的有想过，在他一如往常骂我的时候，吼他，吵回去，或者忍不住扇他。积郁已久，我真的曾犹豫过要不要杀他，趁我还不用负刑事责任。但我想啊，那其实也毁了我，大家都会因为我是杀人犯避开我，生怕我杀了谁，那我会不会有一天埋怨身边人的疏离从而杀他们呢？而且只是因为同桌念叨某须有的缺点，谣言会怎么传？“因为同桌指责我真实的缺点，恼羞成怒杀了他？”，会把我送进宛平南路600号吧？无论怎样，杀了他那我就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了。我还要考到长平中学跟嘉文过普通的高中，普通的青春呢。而且嘉文绝对不可能对一个杀人犯有好感，任谁也不会对一个杀人犯有好感。
先别去学校吧，怕一个忍不住动起手来留处分，那就真配不上嘉文了。
